“這句話乍一聽像肯定,但你知道嗎,特别傷人。”梁夏看着手裡的可樂罐,指尖緩緩轉着它,“為什麼不是她是男生就好了?為什麼問題永遠在我身上?”
謝炎沒有接話,隻是輕輕将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靜靜看着她。她的眼神比剛才柔和很多,沒有催促,也沒有憐憫,隻是那種安靜的在場,像深夜裡不動聲色的燈光。
“其實我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梁夏歎了口氣,“就像很多男生在分手時會說,‘我現在一無所有,不能耽誤你’。聽上去有擔當,其實就是不願再繼續下去了。大家都喜歡把決定歸結給外在,好像這樣就能少點愧疚。”
她握緊了罐子,舉到半空中,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淩厲:“門第、性别、背景……以前用等級制度、家族規矩,現在換成了‘社會眼光’、‘父母期望’。說到底,不過是怕,不敢面對真正的選擇。”
“真他媽的懦夫。”她輕聲說着,碰了一下謝炎的可樂罐。
“真他媽的懦夫。”謝炎笑着回應,杯罐碰撞的聲音像是為這一段話劃下句點。
她們又繼續吃着晚飯,餐桌上的氣氛因為這一場毫不矯飾的坦白,反而變得更加輕松了些。窗外的天色從淡青轉為杏黃,又一點點染上柔和的粉紫,最後沉入朦胧的夜黑。空氣中浮動着輕微的晚風,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梁夏往嘴裡送了一口蛋糕,咬着叉子說得含糊不清:“城市的燈太亮了,看不到星星。我記得以前有一次去阿拉斯加,等了三晚才看見極光。冷是真的冷,但那一瞬間……真的太美了。”
她開始回憶那晚的畫面,眼神仿佛越過客廳,望向了極北之地:“整個天地像陷入一種無聲的等待。房車是我們唯一的光源,四周一片漆黑。突然,像有人拉開了天幕,極光一下子亮了,銀白色的光柱從天邊流出,漸漸暈成綠,倒映在海面上,連天和海的界線都模糊了。”
“我那時候真的有種錯覺——天會裂開,然後宙斯會帶着一群神明從那道光後面跳出來,唱歌、跳舞、開派對。”她笑着眨了眨眼,語氣俏皮。
“聽起來像是神迹。”謝炎輕輕感歎,“真好啊,我也想去看看。”
“那我們一起去啊!”梁夏忽然精神一振,像個提出了偉大計劃的冒險者,“我下一次想去芬蘭或者冰島,聽說極光更穩定,而且有玻璃穹頂的旅館。”
“一言為定。”謝炎點頭,語氣像個認真應諾的孩子。
“對了,”梁夏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指着餐桌上最後一塊蛋糕,“這奶酪蛋糕的味道,跟我們大學時候搶着買的那家幾乎一模一樣。那時候我們還排過隊呢,在那家隻有幾張桌的小店門口,天都快黑了還買不到。”
“是啊。”謝炎也笑了,“我單位樓下其實也有一家分店,路過無數次了,但每次都趕着回家,就總想‘改天再去’,結果一次都沒進過。”
“現在人好像少多了。”梁夏輕聲感歎,“但我真希望它能一直開着。太多回憶藏在味覺裡了,一旦消失就好像哪扇門關上了,再也回不去了。”
“這個栗子味的也不錯。”謝炎把最後一塊推到她面前,“都快十點了,再吃一個會不會太罪惡?”
“對食物最大的罪惡,是視而不見。”梁夏立刻擺出一本正經的語氣,模仿演講口吻,“它都已經在你面前了,你當然要感恩地吃掉它。”
謝炎被她逗笑,咬着叉子點頭:“你說得對,要對面前的食物懷着感恩之心。”
餐桌上的光柔柔地灑在兩人臉上,談話像流水一樣漫長卻安穩。她們一邊吃着,一邊在彼此的生活缺口中填補故事。外頭的夜色悄然沉寂,時間逼近午夜,連窗簾的擺動都慢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