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幹脆一手抄起沙發上的啤酒罐,咕咚灌了一大口,整個人往後一仰,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想多說一句的沖動剛冒頭,就被那泡騰在喉嚨裡的氣泡壓了下去。
見她臉色發沉,謝炎終于咳了一聲,拍了拍周笑的腿:“你也差不多了,别笑了,注意點氣氛。”
我盡量……我真盡量了哈哈哈……”周笑笑得眼角泛淚,整個人快要從沙發上滑下去。她一邊用手拍着大腿,一邊努力把笑意壓回去,但聲音還是止不住地顫,顯然還沉浸在剛剛的“都市傳說”裡。
“原來曉露頭上那個繃帶是你砸的?他當時可遮得緊呢,誰問他怎麼受的傷都裝傻。我還真以為他撞門框了,或者夢遊摔下床!”她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發出一聲“哎喲”,笑到沒了力氣。
“什麼?砸到人了?!”梁夏猛地從沙發上坐直,臉色倏地變了,“我、我沒聽說啊……嚴重嗎?”
她的語氣突然收緊,眼神也跟着慌了幾分。雖然她對戴曉露滿腔怨氣,但那晚出門的沖動,更多是因為委屈和憤怒,她隻是想吓吓他,哪曾想真的鬧出傷來?得知自己可能真的傷了人,一股愧疚就像冷水潑在心頭,原本那點複仇後的暢快感,瞬間沒了下文。
“放心吧,沒大事。”周笑擺擺手,語氣輕松,“縫了幾針而已,還包得特别誇張,像從戰争片裡走出來的。說真的,你那時候還在發燒,他打遊戲不聞不問,活該挨這一下。”
“而且他也真倒黴,”謝炎笑着接話,“你那一扔命中率太高了,砸的正是他電腦。他在打遊戲,畫面卡住了,以為斷網,氣得站起來就撞上了床鋪的欄杆。這傷,一半是你‘賜的’,一半是他自己作的。”
“最絕的是,”周笑一邊喝着啤酒一邊抖包袱,“據說自從那晚之後,曉露就戒了遊戲。他原本是機電出了名的‘深夜排位王’,結果突然變得專注生活,連舍友都說他‘像是被雷劈清醒了’。”
梁夏聽到這,原本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了一點,但臉上仍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隻是想吓吓他……怎麼就成了轉型教育典範?”
“真相拼起來就這樣了,”謝炎聳聳肩,“那天他一個人在宿舍,你砸中了窗戶和電腦,他跳起來撞了頭。姚逸航正好路過,看了個半場沒聽懂,腦補能力max。加上你當晚氣勢洶洶的去找他問曉露宿舍,他一聯想,故事就成型了。”
“姚逸航這大棒槌……”梁夏翻了個白眼,簡直要氣笑了,“這也太能腦補了吧~”
“你也别怪他,”周笑笑着說,“換成是我也會這麼聯想。而且他叙述得太有畫面感了,甚至還有節奏感,像拍MV一樣。”
“那……戴曉露沒跟學校說?”梁夏還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問道,“砸壞玻璃、傷了人,這要真追究,我不就是惡意破壞+人身傷害了?”
“曉露那人最怕麻煩,你要真找他打架,他可能直接溜号。他當然不會上報。”周笑一副“你多慮了”的語氣,“而且他也清楚,那一撞主要是他自己作的。”
“可他電腦也砸了、窗戶也碎了,這損失他不追究?”
“這個嘛……”謝炎笑着攤手,“我就和他說,可能是校外田那邊的熊孩子胡鬧,往宿舍丢石頭,誰知道瞎貓碰上了。”
“你?你跟他說的?”梁夏驚訝地轉頭看他。
謝炎點點頭,神色淡然,語氣輕輕的,卻透着一股笃定:“這解釋不夠合理嗎?反正學校也信了。”
她眼中那種不動聲色的溫柔讓梁夏突然心頭一震。她張了張嘴,原本想問“你既然知道是我,為什麼不說”,卻終究沒說出口。那不是她值得驕傲的事,謝炎替她遮了過去,這種體面和沉默,比任何言語都讓人動容。
她低下頭,看見謝炎那隻搭在她膝蓋上的手依舊沒有移開。指尖輕輕搭着,不緊不重,卻像一道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透過布料傳來微弱卻真實的溫度。那溫度像是一種無言的安慰,又像是某種坦然的回應,不誇張,卻讓人心口發燙。
梁夏的心情複雜得幾乎理不出頭緒,一陣一陣像潮水打上來,把她從沙發的穩固邊緣悄悄推離。她說不清此刻到底是心虛,是感動,還是一種說不出口的靠近感。心裡像被風輕輕撩開了一角簾子,吹進來一點光,又吹皺了一池水。
她忽然很想再喝一口冰啤酒,好把剛才那一點動搖壓回去。可那點柔軟,又像夏夜的風,吹過來時不驚不擾,卻悄悄把人吹進一片說不清的情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