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姑娘,宋某聽人說姑娘突然消失了,不放心……”
“沒事沒事!”
“可好多人都說看到姑娘在跟妖邪打鬥……”
“沒事,都處理好了。”
“姑娘臉色不是很好,要不要請人……”
“沒事,真沒事,夜很深了,宋老爺快回去歇着吧!”
殷燼翎關上門,繞過精緻的畫屏和雕花的楠木梁柱,苦着臉看着理所當然地霸占了她床鋪的少年。
沒事……個鬼啊!
少年一雙黑眸明亮而又幽邃,面龐如白玉雕琢,烏黑長發用木簪挽起一個松散肆意的馬尾——如果簪子沒有斷成兩截的話還能再賞心悅目一些。
雪白的廣袖寬袍閑散地披在身上,袖口的流雲紋在月色下泛着細碎的光,顯得慵懶和灑脫——如果那個該死的火嬰沒有鑽進去大概還能再灑脫點。
等等,火嬰?!
殷燼翎忙不疊上前,扯住對方袖子将火嬰抓了出來,又加了道封印上去。
然而稍一擡眼,就尴尬地與少年對上了視線,她将徹底動彈不得的火嬰丢在一旁,頹然地在床鋪旁的地上坐下來。
少年烏黑的瞳仁動了動,看向她,聲音清亮:“姓名。”
“殷梨,字燼翎。”
“年齡?”
“二百二十二。”
少年挑了挑眉:“以前隻道姓名能反映一個人,沒想到年齡也能。”
殷燼翎放在腿上的手“喀啦”響了一聲。
少年置若罔聞:“種族、籍貫?”
“人族,仙界清霄山天璇門。”
少年歪着頭看了看她:“當真是人族?我怎麼覺得你應該是鳥族才對,闖進别人家裡亂飛亂撞。”
殷燼翎的手又“喀啦”一聲響。
少年毫不在意地繼續問:“職業,現居地,資産?”
“修行者兼除靈師,無居所,資産……你問資産作什麼?”
事關錢财,殷燼翎警覺起來。
“别那麼警惕地看着我,”少年笑道,“我隻是想知道倒這麼一趟黴能有多少賠償而已。”
殷燼翎站起來,居高臨下氣勢洶洶地盯着少年:“哈哈哈,真是遺憾,我現在身無分文!”
少年擡頭,怡然不懼地對上殷燼翎兇狠的目光,帶着讓人不快的笑。
“你說你是除靈師,身無分文,卻又在擺設如此好的屋子裡,說明你當前正在接受一個富貴人家的委托,想必完成任務後就會得到一大筆酬金的,我也不要很多,就把這筆酬金賠給我吧。”
殷燼翎額上的青筋跳了跳:“我告訴你,想打我酬金的主意,門都沒有!”
“好啊。”少年攤開四肢躺到床上,“那你把我送回家去,現在、立刻、馬上。”
殷燼翎一時語塞,但氣勢不能輸,杏目圓睜道:“别鬧,我要能把你送回去早送走了,犯得着留着你來敲詐我嘛!”
前兩次撕開裂縫都是封靈印按在火嬰額頭上,因此少年被一道錯吸過來以後,殷燼翎曾想依照着再度打開裂縫,但無論怎麼嘗試,那條裂縫再沒能出現。
少年翻向裡側背對殷燼翎:“我不管,你把我帶過來的就得負責把我原樣送回去。”
殷燼翎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努力岔開話題:“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姓什名誰,年方幾何,是何種族,從事什麼,家住何處,家中有幾口人,有沒有房貸啊什麼的。”
“葉述,字南扶。至于年紀……”
葉南扶側過身偷眼瞧了下殷燼翎:“比你大一點。”
“大一點是多少歲?”殷燼翎下意識追問道。
葉南扶伸出兩根手指。
“兩百歲?兩千歲?”
葉南扶狀似羞怯地低下頭:“其實……也就兩萬多歲。”
“哇!”殷燼翎驚呼,“沒想到你看着像個鮮嫩少年,内裡居然是個半截入土的老登!”
“誰半截入土了?誰老登了?給我說清楚!”葉南扶頓時從榻上跳起來,“我們化形後的樣子是與壽元相關的,我人形是少年模樣,就證明我這個年紀,相對于自身壽元來說還是個少年!”
殷燼翎眨巴着眼,斜斜地瞧着他急切解釋的樣子,目光揶揄。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啊?别一副像見了什麼沒羞沒臊變身成美少年的老變态的表情好麼!”葉南扶坐下來道,“我屬上古神獸乘黃一族,就是傳說中能與天同壽,乘之者可增壽二千歲的……喂,你給我下來,不是這麼騎的!”
殷燼翎被翻了下來,不甘心地撇撇嘴,心裡想着下次趁他不注意再騎到他背上試試,畢竟可以多兩千歲壽元啊,看着葉南扶的目光不由熾熱了些。
葉南扶被看得如芒在背,咳了一聲,道:“不是随便就能騎的,也不是騎了就算數的。”
“不是這樣騎,那是要怎麼‘騎’?”殷燼翎意有所指地問道。
“喂,我怎麼覺得你仿佛在想一些不好的東西。”葉南扶提了提手中亂蹬腿的火嬰,“我們這裡可是還有小孩子在哦,有點成年人的自覺好不好。”
“我不是,我沒有,你誤會了。”殷燼翎正襟危坐,一臉乖巧。
“話說回來,你要怎麼把我送回無生界去?”葉南扶靠在床榻上翹起二郎腿。
“無……無生界?”殷燼翎驚得險些咬了舌頭,“那不是傳說中的地方嘛?我隻在畫本子裡見過。”
傳說上古時代,世間有六界,神魔仙妖人冥,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創世神将神魔二界與其餘四界隔開了。
兩邊天地法則不同,仙妖人冥四界中,人與妖可修道為仙,死後皆歸冥界,轉生輪回,故名為往生界;而神魔二界沒有輪回,生命力耗盡便消散在天地間,稱作寂滅,故名為無生界。
自分隔後,兩邊再無任何交集,因此對于往生界的人來說,無生界是隻存在于畫本中的設定。
意思是,自己剛剛被那道古怪的裂縫吸到無生界去了,還一把抓了個無生界的倒黴蛋回來?這特麼跟去了趟二次元,抓了個紙片人出來有什麼區别?
她狐疑的目光投向葉南扶:“你當真來自無生界?你不會是故意說個去不了的地方來刁難我,好多訛點錢吧?”
“你不是說自己身無分文麼,那橫豎也隻拿得出這筆酬金,何來多訛錢之說?”葉南扶挑了挑眉,“莫非你還有……”
“沒有沒有,真沒有錢。”殷燼翎連連擺手,趕忙再度岔開話題,“你這要我送你回無生界,跟去畫本子裡有什麼區别,兩界壁壘可比次元壁還厚啊!”
“那就賠錢啊。”葉南扶毫不客氣地往後一躺,理直氣壯道,“總之,在拿到你的酬金前我是不會走的。”
殷燼翎額頭青筋跳了又跳。
打我血汗錢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她揉了揉太陽穴,用力維持平和的語氣:“那你知道如何回無生界嘛?”
葉南扶卻難得沉默了,神色也沉寂下來,如同水中寥落的月色,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清冷的殘月餘晖。
良久,他才開口道:“不知。”
他沉默不語,殷燼翎也樂的不打擾,她便倚在旁邊的矮幾上,以手支撐着頭,側着瞧向葉南扶,他的眉目屬清俊貴氣而又溫潤的類型,甚是養眼。
殷燼翎不由多瞧了幾下。
不得不說,這家夥長得還不賴,倒是十分貼合我的審美,如果他沒有想敲詐我的酬金的話。
想到酬金,她頓時覺得面前的少年面目可憎了起來。
哼,差點被外表所欺騙!殷梨啊殷梨,你怎麼能三觀跟着五官跑呢?三觀要一緻向錢才行!
她偏過頭不再看。
想到明日還有一大堆活要幹,本想着今兒好好休息,沒想到前有火嬰耗傷她體力,後有讨債鬼摧殘她精神,而且看樣子這床鋪怕是要不回來了。
算了算了,先前沒錢住客棧時,山洞樹梢都睡過,如今打個地鋪而已,沒必要為此與他糾纏。
唉,人怎麼能這麼倒黴啊……
殷燼翎迷迷糊糊想着,靠着矮幾睡了過去,睡夢中發出一聲長歎。
沉浸在思緒裡的葉南扶被這聲長歎拉回了現實,他皺皺眉頭,甩開這些繁瑣的念頭,看向殷燼翎,這才發覺她已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