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沈墨安的自行車鈴铛聲便穿透了老城區潮濕的空氣。穆蓮笙站在二樓的窗台前,看着少女将保溫桶抱在懷裡,鼻尖被凍得通紅,卻依然仰頭對着樓上揮手。消毒水味道還殘留在鼻腔裡,昨夜撕碎的體檢報告單仿佛化作了細小的冰晶,在她胸腔裡輕輕刺痛。
"這次是山藥排骨湯,放了你最愛的闆栗。"沈墨安将餐盒擺在斑駁的木桌上,她今天紮了雙馬尾,發梢系着褪色的紅絲帶,像兩簇跳動的火苗。穆蓮笙望着對方脖頸處若隐若現的淤青——那是上周救助受傷信鴿時被鐵籠刮傷的,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主治醫生發來的消息:「建議盡快安排住院檢查,異常指标持續上升」。穆蓮笙慌忙将手機倒扣,卻聽見沈墨安小心翼翼的聲音:"小笙,你最近總在吃藥......"話音未落,樓下突然傳來尖銳的叫罵聲。
"搞什麼同性戀!傷風敗俗!"雜貨店老闆娘的聲音刺破晨霧,"兩個女的成天膩在一起,還養那麼多鴿子,怪不得遭報應......"穆蓮笙感覺血液瞬間凝固,沈墨安已經沖下樓去。她透過窗戶看見少女單薄的身影擋在雜貨店門前,脖頸青筋暴起:"王阿姨,您再說一遍?"
人群漸漸圍攏。王阿姨舉着掃帚,掃帚尖幾乎戳到沈墨安鼻尖:"我說你們這種人就該......"話沒說完,沈墨安突然扯開領口。那道猙獰的傷口在寒風中泛着淡紅,"這是為救您孫子養的信鴿受的傷,"她聲音發顫,"現在您告訴我,愛一個人有什麼錯?"
穆蓮笙沖下樓時,正看見沈墨安被推搡着踉跄後退。她幾乎是撲過去将人護在身後,攥着沈墨安的手冷得像冰。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有位老奶奶顫巍巍地遞來暖手寶:"作孽喲,小姑娘們不容易......"但更多的是嗤笑和指指點點。
"我們走吧。"沈墨安突然拽住她手腕。兩人在衆人的目光中穿過狹窄的巷子,拐進教堂後院時,穆蓮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白鴿受驚般撲棱棱飛起,羽毛掠過她們的臉頰,帶着淡淡的羽翼清香。
"對不起。"沈墨安突然開口,聲音悶悶的。她蹲下身,用枯枝撥弄着地上的鴿糧,"要是我剛才沒沖動......"穆蓮笙在她身邊坐下,枯黃的野草紮着大腿:"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她低頭看着自己泛白的指甲,"明明知道你最怕别人說閑話......"
"可是我愛你啊。"沈墨安突然擡頭,睫毛上沾着細小的草屑,"就像這些鴿子愛天空,無論别人怎麼說,這份心意永遠不會改變。"她掏出随身帶着的鐵盒,裡面躺着那枚钛合金草莓發夾,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嗎?你蹲在路邊給受傷的麻雀包紮,眼睛亮得像星星......"
記憶突然翻湧。那是三年前的暴雨天,沈墨安在街角看見渾身濕透的穆蓮笙,正用校服外套護着一隻翅膀折斷的麻雀。她們在屋檐下分吃一塊冷掉的面包,雨水順着瓦片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當時我就想,"沈墨安輕笑出聲,"怎麼會有人眼裡裝着整片銀河?"
教堂的鐘聲突然響起,驚起一群白鴿。穆蓮笙望着它們在鉛灰色的天空中盤旋,突然想起醫生說的話:"腫瘤有擴散迹象"。她握住沈墨安的手,指甲深深掐進對方掌心:"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你喂鴿子了......"
"不許說這種話!"沈墨安猛地站起來,鴿糧撒了一地。她轉身時,穆蓮笙看見她泛紅的眼眶,"你答應過我要一起看春暖花開的!"少女從口袋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字迹,"這是我列的願望清單——春天去武大看櫻花,夏天在海邊露營,秋天撿楓葉做标本,冬天堆兩個牽着手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