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細微的聲響在深夜中無限放大,所有人聞聲望去,皆是噤聲不語。
鬓角的白發被風吹起,蟄戟面色陰沉,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眼底隻剩漠然一片。
薄寒宴的目光被深深刺痛,他瑟縮一下,像被長槍貫穿胸膛,死死釘在原地。
蟄戟抱着蟄月,一步步邁下台階。蟄星跟在身旁,用身子擋住吹向蟄月的冷風。
“吵完了?”如炬的目光冷冷地掃過衆人,蟄戟的語氣毫無起伏,威壓卻油然而生。
鴉雀無聲間,薄寒宴終于看見了蟄月。
少女被緊裹在懷中,沉沉的兜帽掩住她的半張臉。
被冷汗濡濕的發纏繞在褪去血色的臉上,蒼白的唇被咬得鮮血淋漓,她阖眼靠在蟄戟胸膛,雙手無力地垂着,幾乎沒有了呼吸起伏。
盡管隔着一段距離,薄寒宴依舊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很痛。
蟄戟面無表情地掠過衆人,大步流星。
栗貴妃快步閃至蟄戟身側,她垂眸看了眼蟄月,低聲問:“丞相,這是……”
“我要帶她回家。”
蟄戟沒有停下腳步,“太醫院盡是沒用的廢物。”
栗貴妃心中一驚,跟上蟄戟越來越快的步伐。
回家?
皇宮也是她的家啊……
僵硬的雙腿下意識邁開,薄寒宴跌跌撞撞地追趕遠去的背影。每一步,像是踩在虛空的雲間,馬上便要墜落萬丈高空,摔得粉身碎骨。
宋翌一把拉住薄寒宴,他的目光緊随着蟄月的影子,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薄寒宴跟在宋翌身後。
“不要跟着我們。”蟄戟并未轉身,冷漠的語氣中有若有若無的警告與驅趕。
薄寒宴和宋翌沒有停下腳步,像是倔強的孩子,一直跟在蟄戟身後。
“丞相……”栗貴妃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蟄戟冷聲打斷。
“初識岚說的是對的。”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都錯了。”
……
霎那間,像有煙花在腦海裡炸響,絢爛的爆破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冰冷灰敗的齑粉。
薄寒宴徹底怔住了。
漫長的靜默。
蟄星緊抿着唇,投去些許複雜的目光。
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兒,薄寒宴目光狼狽地閃躲。他埋下頭,忽然覺得沒有任何臉面再見蟄戟,蟄星,亦或者蟄月。
看不見,是不是就不用面對了?
扪心自問,初識岚說的真的錯了嗎?
不。
從一開始就錯的人,就是他自己。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奴隸。
……原來在旁人看來,他竟這般惡劣嗎?
他真的這般惡劣嗎?
蟄月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在他的認知裡,或許也隻停留在表面。
她的過去,他不曾全然知曉。
她的未來,或許他也不能再傾身參與。
不……不!
不能是這樣!!!
“殿下,還等什麼?快走啊!”宋翌邁出步子,焦灼的雙眼在夜中濺出滾燙的火星。
“阿宴!”薄荔言咬着牙,壓下沙啞的聲線,狠聲道:“快去啊!”
緊繃的弦徹底斷裂,有什麼東西輕聲碎裂。再次擡頭,蟄月的身影已融入無邊夜色,消失在了迷朦的視野。
比怯弱和退縮更先到來的,是不想失去的心。薄寒宴倏然邁開腿,大步跑了起來。
恢弘的宮殿模糊倒退,兩人奔跑在偌大的皇宮。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從前,綿長的宮道變成了喧鬧的城巷,終點亦回到了原點。
從前他們每次去找蟄月,也都像現在這般。
……
烈馬嘶鳴,無人的街道上,蟄戟抱着蟄月沖進醫館。
燈火通明的醫館外,小百合和江枳已經等候多時了。
“小姐……沒事了。”小百合提着燈籠上前,雙腿止不住地顫抖,她咬緊嘴唇,生生咽下喉中的哽咽。
手中的燈籠蓦地落地,幾乎在看到蟄月的一瞬間,江枳渾身的血液悉數倒流,像滔天洪水一般撞擊着本就惴惴不安的心。
隻愣神片刻,他馬上撿起燈籠,為蟄戟引路。
不用切脈便知道,蟄月已經一條腿邁進了鬼門關,他知道情況很不好,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糟糕。
醫館裡的人聽蟄月出事了,全都振作起精神,争先恐後地做事幫忙。
鐘伯面色蒼涼,他幾乎用盡了所有辦法,翻遍了所有醫書……也隻能得到同樣的答案。
蟄戟靠在門檻處,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可以,他甯願現在躺在那裡生死未蔔的人是他。
蟄星站在屋外聽着裡屋一句接一句的哀歎,輕飄飄的心慢慢痛到麻木。他伸出去想将散亂的發絲别開,指節劃過眼角時,卻染上一點濕潤。
他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