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流淚也可以是無聲的。
小百合靠在窗邊,失聲痛哭着。怕驚擾到昏迷中的蟄月,她死死捂住嘴,不敢漏出一點哭聲。
怎麼辦啊……該怎麼辦才好啊……
恐懼占據了整個身體,小百合抖的厲害。她更害怕的,是不會再有任何聲音能喚醒現在的蟄月。
“這把劍刺中心脈,就算小姐醒過來了,也不一定能活下來。”鐘伯閉了閉眼,欲言又止,“或許……真的隻能看命運了。”
話落,蟄戟瞬間失去力氣,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父親!”
“大人!”
“無礙……”蟄戟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強撐着身子站起來。
“……大人,殿下和宋公子來了。”有人壓着嗓子在外通報。
“讓他們等!”蟄戟厲聲道。
一直到天将破曉,所有人才停下手中的活稍作休息。
醫館裡的每一個人,都是真心希望蟄月能好起來。
他們雖然沒太多接觸,但在這裡,蟄月從未把他們當作奴婢下人看待。
忙不過來時,蟄月會主動攬下累活,有人患病時,蟄月也會多許他們幾日休沐。她雖然很少說話,但大家夥同她打招呼,她總會生澀卻誠摯地回應。
薄寒宴和宋翌守在醫館外,從深夜到天明。
蟄星看着守在床榻邊未曾合眼的蟄戟,小心翼翼道:“父親,讓他們進來看看月姐姐吧。”
蟄戟一個眼刀打在蟄星臉上,毫不留情地開口:“我不想看見他們。”
“父親難道不是在怪自己嗎?”
蟄戟以為自己聽錯了,稍微擡了下眼,“什麼?”
“是怪自己沒能及時趕到,還是怪月姐姐用命保護的人?”蟄星垂着眼,淺淺的目光聚焦在蟄戟手中,那碗黑黝黝的苦藥上。
藥汁從蟄月口中悉數吐出,蟄戟沉着眼,像被什麼架在了絞刑架上。
“如果月姐姐醒着,一定不會怪他的。”
“住口。”指甲在瓷碗上刮出蛛網般錯落的脈絡,蟄戟深不見底的眼中,閃過片刻不知所措的晦澀。
蟄星還想說什麼。
砰!
霎那間,瓷碗四分五裂。
滾燙的藥汁濺滿整條手臂,鋒利的脆片劃破了掌心,鮮紅的血液順着手腕蜿蜒而下,蟄戟面不改色,全然不顧身上的疼痛。
“她是我的女兒。”
“……她也是我的姐姐。”
蟄星深深看着蟄月,他又何嘗不怨呢?
如果不是他……不,他又怎麼可以怪他呢?
月姐姐,如果守護是你的使命,那跟在你身後做你的影子,就是我的使命。
所以我不會讓你想要守護的人再受到傷害。
……
“讓他們進來吧。”長久的沉默,蟄戟還是松口。他的手撫過眉眼,眼尾染上一點猩紅。
“好。”蟄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他隻知道,他現在唯一的要事,就是蟄月能夠再睜開雙眼。所以其他的什麼,他都不想去在乎了。
麻木的痛從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蟄星拖着沉重的身子,越過重重圍廊,站在了與薄寒宴一牆之隔的院内。
以前他在醫館見到過幾次薄寒宴,他似乎不太想呆在這裡,眼裡總噙着淺淺的不滿。
那時蟄月忙着做事忽略了他,他在醫館鬧得不行,最後蟄月隻能推下所有事陪他,再獨自忙到很晚。
蟄星總會看到燭燈下蟄月忙碌的剪影,他想替她分擔,卻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資格。他隻能站在遠處默默地看着,直到燭火熄滅。
稍作調整後,蟄星深呼一口氣,推開了緊閉的門。
門打開的那一霎那,薄寒宴立馬湊了上來,他緊張的眸子閃動,透過蟄星朝門内張望着。
“她怎麼樣了?沒事了嗎?”
“醒了嗎?”
他很想進來,又怕自己不能進來,所以一直在原地打轉。
像是犯錯的孩子,薄寒宴睜着通紅的眼睛,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态。
其實蟄星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面對薄寒宴,他自嘲地笑了笑,很輕很輕。
“沒有。”
“什麼,什麼,怎麼會?怎麼會……”嘴裡像是含了血,薄寒宴怎麼也發不出一個标準的音節。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種決絕,薄寒宴幾乎快要崩潰,“求求你了,讓我見見她吧,至少讓我看到她現在怎麼樣了……”
迎着薄寒宴碎裂的目光,蟄星點點頭,側身讓開了道路。
像是打開籠子的雀鳥,薄寒宴不顧一切地朝裡面跑去,跑到一半他才驚覺自己對這個地方不熟,根本記不住路線。
宋翌緊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莫不吭聲。
“在那邊。”江枳抱着清點好的藥材走了過來,站定在了他們不遠處。
“……多謝。”薄寒宴來不及停留,還沒看清來人就扭頭離開。
江枳幽邃的目光緊緊跟随着他們遠走的背影,他悄無聲息地打量着略顯狼狽的兩人,眼底浮出異常的落寞。
他是唯一一個,連生氣都沒有資格的人。
薄寒宴慌慌張張地跑着,好幾次險些摔倒。
等他們終于找到蟄月所在的庭院時,蟄戟已經站在外面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