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被撕開一個裂口,冷風嘩啦啦地往裡灌。
一切塵埃落定,已是日落黃昏。
血水混雜着水露折射出了陽光,閃爍的光芒刺痛雙眼,卻怎麼也落不下淚來。
渾身是血的薄寒宴呆呆地站在樹下,像是變成了一尊石像。有飛螢落在他的肩頭,他一動不動,失去焦距的雙眼空洞地,麻木地凝望某處。
仆從請他去更衣,他無動于衷。很多人走到他面前勸說什麼,但他看不見,也聽不清。世界對于他來說,嘈雜一片。
隻要一閉上眼,那錐心刺骨的疼痛就會鑽進他每一處骨骼,冰凍他每一寸血液。
慢慢的,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什麼,薄寒宴彎下脊背,蹲了下來。
似輕似重的腳步聲漸近,宋翌走到他面前,彎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撫:“殿下,放心。”
“阿月一定不會有事的。”
宋翌深吸一口氣,蒼白無力的臉上扯出淺淡飄渺的笑容,當他觸碰薄寒宴的那一刻,才發現薄寒宴也在發抖。
觸目驚心的血水一盆一盆換出來,時間也在此刻被無限拉長,給予他無窮無盡的刑罰。
薄荔言坐在薄寒宴不遠處,緘默無言。
忽然,門開了。
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薄寒宴刷的一下站起身來,踉跄着朝門外跑去。
小百合從門内沖了出來,她跑得很輕,也很快。慘白的臉上不見半點血色,她神色痛苦地捂住嘴,眼裡有尚未掉落的淚。
太醫終于出來,薄寒宴沖了上去。
宋翌也跟着挪動腳步,他埋頭走着,幾乎走不動路。
他知道,情況很不好……
“怎麼樣?怎麼樣!”
“她沒事吧?應該沒事吧?一定不會有事吧?”薄寒宴嘴中不停重複這幾句話,言語有些紊亂,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布滿血絲的眼睛掙紮着朝屋内看去,又慌亂失措地移開。
太醫不忍地看了薄寒宴一眼,深深歎了口氣。
“血雖然止住了,但刀劍傷及心脈……”
“三天之内,蟄小姐若是不能醒過來,或許就再也……”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太醫又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薄寒宴瞬間如墜冰窟,他掐着自己的手心,強撐着岌岌可危的身軀,弱弱問道:“那怎樣才能讓她醒過來呢?”
“不管什麼,我都可以做到!”
“隻要她能醒過來,隻要她能醒過來……”
薄寒宴好似看到了零星點點的希望,微弱顫抖的聲音漸漸提了起來,他的眼底閃着幾近瘋狂的光,寄希望于太醫的回答。
“或許……”
“隻能看命運吧。”
……
三天?三天……
全場寂寥。
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偶爾掉落些許枯敗的枝丫。
無人回應。
“什麼……”薄荔言呼吸一滞,雙眼不可置信地睜大。
她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宋翌。
兩人怔在原地,猶如被抽了靈魂的軀殼。
這場鬧劇以慘重的代價結束。
既缜密,又草率。
這不僅是一場宮庭政變,更是一場人性鬥争。
有人為了保全性命,推出别人,踩着屍骨活命。有人為了保全别人,舍命相救,願意一命抵一命。
此時,前朝後宮皆亂做了一團。
整個世界,好像就隻剩下院中,孤零零的幾人。
天要黑的時候,蟄戟和蟄星趕了過來。他們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都隻草草包紮了一下。
兩人看了眼院中站着的人,什麼都沒說。薄荔言緩緩走了過去,與他們小聲交談着什麼。
薄寒宴依舊麻木地站在原地。
宋翌也是一樣。
薄寒宴聽見極為小心的推門聲,關門聲。等一切回歸無聲後,他才敢擡起頭來朝那邊看去。
蟄戟和蟄星進去了。
蟄月會有事嗎?
一定很痛吧?
造成這一切的是誰呢?
是他,
是他這個蠢的不能再蠢的人。
……
子夜。
殿外傳來一陣短暫的喧鬧,有人裹挾着夜的寒與冷,踏着極快的腳步闖了進來。
往日的鎮靜從容被盡數剝去,初識岚越走越快,猩紅的雙眼略顯猙獰。
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他手起手落,狠狠給了薄寒宴一耳光。
這一巴掌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薄寒宴被扇得偏過頭去,嘴角緩緩沁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