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這一局,我們輸了。”謝瓊道,“不知朱昶接下來要做什麼,但殿下為保謝氏,要我們放棄反攻,立即撤離阙都。”
“但朱昶一定不會輕易放謝氏離開,所以我們要有一個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什麼理由?”
“丁憂。”謝瓊道,“要從殿下手中奪權,他在衆臣與百姓眼中必須是一名仁君。若阿翁忽然離世,我謝氏父子四人請辭扶靈回鄉,他不能阻攔。”
“你……”謝赟驚得直接從椅上彈起,瞪大雙眼看向謝瓊。
……
九月初八,天還未亮,松明便急匆匆奔進殿中,小心翼翼地喚醒熟睡中的帝王。
“何事?”朱昶剛歇下不久,睡意正濃時被喚醒,情緒自然不佳。
“回禀陛下,尚藥局來報,今夜子時,謝府的老家主突發急病,謝府立即派人去請禦醫,但沒等禦醫趕到老家主就……就沒了。”
“你說什麼?”朱昶瞬間清醒,撩開床帳彈坐起身,“再說一遍。”
松明将同樣的内容用更加簡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陛下,鞋,地上涼,當心龍體。”
見朱昶起身下床直接赤腳在來回走動,松明忙找了鞋爬過去替他穿上。
“你,立刻去,叫人傳話給尚藥局,多派幾個人去謝府為老家主診病,看是否還有回天之力。”朱昶思考片刻,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
松明替他提上鞋,正要起身,又聽朱昶道:“等等。”
“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叫人傳話給陸從瀾,接到謝府的消息之後,立刻攜新婦一同上門。”朱昶道,“叫他仔細留心,看看謝府是否有異常。”
“是。”
松明這次稍作停頓,确定朱昶沒有别的吩咐了,才趕忙爬起來快步向外跑去。
松明離開後,朱昶又喚人進來,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醜時剛過。”
他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但此時已經全無睡意。
……
朱晏在病中,晝夜多半時間都躺在床上。
朱昶過來時,她剛好是清醒的。
朱昶一步步走近,最終在床前駐足。
朱晏背對着她躺在床上,身着朱衣,長發披散垂至地闆。像是睡着了一般,全無動靜。
“阿姐。”朱昶站了片刻,開口道,“朕知道你醒着。”
“知道朕為何這個時候過來找你嗎?”
沒有得到回應,朱昶并不在意,他知道她聽着。
“剛剛宮外傳來消息,謝老家主病逝了。”
原本毫無反應人聞言立即翻身起來,因為動作過急,險些跌落床下。
“你說什麼?”朱晏扶着床沿穩住身體,擡起蒼白的臉看向朱昶。
不過才兩日,隻看她此時形容,與昔日的長公主朱晏簡直判若兩人。
“咳咳咳……”
沒有得到朱昶的回答,朱晏撐着床慢慢起身,赤着腳,緩步上前,猩紅的雙眼仿佛下一刻便要凝出血淚。
“你沒聽錯,是謝老家主,阿姐你的外祖父。”朱昶盯着朱晏的臉,“你一出事,謝氏就來了這麼一手,如今看起來,他們比朕可心狠多了。不過,用謝老家主一人的性命命換取保全謝氏全族的機會,的确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如此聰明的選擇,除了謝瓊,朕想不出第二人。”
“阿姐,你被抛棄了。”
朱晏不語,咳嗽不住。
朱昶話音未落,她就嘔出一大灘血水,浸将原本就豔麗的地毯染得愈發醒目。
無力地搖晃了幾下之後,朱晏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在她身子向下傾倒時,朱昶下意識要攙扶。他往前走了半步,雙手伸出去一半,又收回來,僵立在原地。
“出去。”朱晏抹掉下巴上的血,似乎不想讓人看見她如此無力又狼狽的一面,對朱昶下逐客令道,“出去!”
朱昶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後,終于轉身離去。
跨出殿門時,對守在門口的宮娥冷聲道:“請禦醫。”
……
回想起大殿之内朱晏的形容,與朱昶來之前想象的一般無二,方才的朱晏甚至比她設想中大的更加脆弱。
他原以為自己會感到暢快,或者興奮。
然而并沒有。
他興味索然,憑空生出一股氣悶。
不該這樣,結果不該是這樣的。
他無視寒冷,漫無目的地向前。
再擡頭時,走到了軟禁茵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