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先将茵陳托上馬,随後翻身坐到她身後,牽着缰繩調轉馬頭。
“殿下,我們去哪兒?”
“前方一裡處有個山洞。”
“我今天是不是闖禍了?”
“為何這麼問?”
“因為你生氣了。”
“沒有。”
“有,我感覺到了。”
“嫌雨不夠大,你再添上一些?”聽茵陳帶上了哭腔,朱晏的語氣不由得軟下來。
“我不知殿下已經提前有防備,才誤闖了進來,我知錯了,殿下别生氣了。”
聽到她哭腔難掩又言辭懇切地認錯,朱晏忍不住歎氣,道:“我沒生氣。”
“可是……”
“孤對你冷臉,隻是因為後怕。”朱晏道,“見到林中有刺客你會讓阿璋去搬救兵,怎麼自己不知道要先保全自身呢?方才是占了地利,給了你出手的機會。若你不是迎面遇上刺客,而是不慎闖入了他們的包圍圈,又該如何脫困?”
說到這裡,她想起茵陳接連射殺兩名刺客,忍不住道:“這兩年孤竟沒有留意,你的騎射功夫精進了這麼多。”
“好了,不哭了。”朱晏溫聲道。
雖已入秋,穿的卻還是夏衣,單薄的衣料被雨水澆透後再經由山風一吹,猶如裹了層薄冰在身上。周身濕寒,唯有二人依偎在一起的半面身子能存住些許溫熱。但這熱裡夾着濕,并不讓人覺得舒适,卻又舍不得推開。
朱晏微微低頭,就能看見茵陳被雨水澆得愈發冷白的頸子。摘下帷帽時弄散了她的頭發,她頭上沒有佩戴任何钗環,烏黑的長發有些淩亂貼在她纖薄的背上,與衣領處露出來的肌膚相稱,更顯墨一般的黑,瓷一般的白。兩種最冷淡的顔色,卻烘托出一種蕩魂攝魄的靡麗來。
朱晏默默收回視線,聽見茵陳道:“我想像殿下一樣文武兼濟,所以私底下一直在認真練習騎射。”
她的哭腔算是收住了。
朱晏松了口氣,道:“即便你對自己的箭術有信心,也不該将自己置于險境。護衛孤是侍衛的職責,而你,更該将自己的安危放到第一位。”
朱晏說的山洞出現在兩人的視野裡,但她卻突然勒馬停了下來。
停頓片刻,朱晏立即拉缰調轉馬頭,原路折返疾馳而去。
沒跑多久,身後就傳來陣陣馬蹄聲。
蹄間三尋,勝風赤載着她們穿梭在大雨澆灌下的密林裡。
身後的馬蹄聲卻緊追不舍。
這些跟方才那群被王滢引走的,不是同一批人!
上路崎岖,大雨中更難辨認方向,朱晏隻能撿着更适合勝風赤奔跑的路往前走。
不料疾馳中的馬兒突然下墜,同事發出痛苦的嘶鳴——地上竟出現一道絆馬坑。
兩人雙雙從馬背上跌下來,一同栽向絆馬坑的另一側,勝風赤則摔進了坑中。
落地時朱晏緊緊抱着茵陳,帶着她側身着地,兩人在泥窩裡滾出一丈多遠才穩住身形。
朱晏拔刀,對茵陳道:“喚勝風赤起來。”
茵陳站在她身後,再次掏出哨子,放在嘴邊吹響。
第一名刺客越過絆馬坑,持刀劈向朱晏。
“砰!”
兩刀在空中相撞,刺客的刀竟生生被砍成了兩截。
勝風赤掙紮着起身。
刺客丢了斷刀,直接驅着馬匹朝朱晏與茵陳撞來!
朱晏一把推開茵陳,刺客的馬從兩人中間穿過,不可逆轉地跌入絆馬坑中。
而在它跌下去的同時,勝風赤一聲嘶鳴,竟從坑中躍了出來!
“殿下!”
茵陳翻身上馬,将手遞給朱晏。
朱晏左手接過佩刀,右手握住茵陳的手,一躍而起翻上馬背。
後方的刺客追來時,看到的仍是兩人疾馳而去的背影。
“保不準前面還有其他陷阱。”茵陳抹掉臉上的雨水向四周張望,“殿下,你信我嗎?”
朱晏沒有絲毫猶豫:“自然信。”
“那就跟我走。”這次本就是茵陳牽着缰繩,她在疾馳中調轉方向,棄掉坦途,朝着更加難行的密林深處而去。
沿途枝杈難以避免,朱晏伸手擋在了她頰側,微微彎曲護着她的眼睛。
“再往前不遠有一處斷崖。”茵陳道,“去年圍獵時我跟表姐看見過,因為好奇崖底風光,後來趁着放假專門去過一趟。”
“斷崖不算高,下面是一處深潭,沿着水潭往外走,周圍都是京中顯貴所置的别業。”
朱晏望了一眼身後的追兵,斬釘截鐵地說出了茵陳心中的計劃:“我們跳崖。”
……
勝風赤停在崖上,下馬時茵陳才發現朱晏的腿有異常。
她回憶起方才在絆馬坑前的那一幕,心中有了猜測。
她朝朱晏伸手:“相信我,我能接住你。”
朱晏将刀收回挂在躞蹀帶上的刀鞘中,向着茵陳俯身。
茵陳穩穩地接住她,将她從馬上抱了下去。
勝風赤的前蹄受了很重的傷,茵陳去捋它滴水的鬃毛:“勝風赤,自己去躲起來,等我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