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忙完才從在場的黑甲衛那裡聽說了謝瓊的“神技”,隻後悔自己沒能在現場親自觀看。
“這是紅蓮的口供,看看。”
陸春雙手接過。
“阙都……到底藏着多少麗景台的細作?”濃黑的眉毛忍不住向中合攏,在眉心擠出兩條豎紋。
“從她與魏紫所言來看,麗景台為了防止有細作背叛從而将他們連根拔起,所有潛伏在阙都的細作能聯系的同伴數量都極少。例如魏紫從前隻與賣魚女聯絡,而紅蓮是麗景台暗中放到她身邊監視她的,魏紫至死都不知是紅蓮出賣了她。”
“那這個‘無名氏’,便是麗景台派來清理門戶的。”陸春指着供詞上的“無名氏”三字道,“此人并未向紅蓮透露名姓,難道沒打算日後繼續與紅蓮聯絡?”
“依我看不然。”謝瓊卻道,“紅蓮出自玄部,據她所說,與她聯絡的這個人所用密信破譯難度極高,另外三部的人一般不會使用,所以此人很有可能與她出自同一部。”
“但是半途截殺魏紫的人能一舉殺掉四人,其中包括一個出自天部的魏紫,說明此人武藝絕非等閑。玄部細作擅聯,武力卻是短處,這并不像一個玄部細作能做出來的事。”
“那刀上還塗着不知名的劇毒。”陸春接着他的話道,“若照此推理,與紅蓮聯絡的人和半途截殺魏紫的并非一人,很有可能是兩人或者三人。甚至更多。”
他眉心的紋路越來越深。
“線索有些亂,我需要一些時間捋一捋。”謝瓊并不似陸春愁容滿面,“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需徐徐圖之。”
“三郎君說的是。”陸春展眉,道,“是我急于求成了。”
若輕易便能将其連根拔起,那麗景台便不是麗景台了。
“三郎君,我有一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聽聞三郎君審訊魏紫未動刑罰,隻憑一碗湯藥與金針數根,便讓她有問必答。”陸春道,“不知這可是不外傳的秘法?若是能外傳,我想挑幾有天分的過來跟郎君取取經。”
陸春剛說完開頭,謝瓊便聽出了他的意圖。待他說完,謝瓊道:“此法我是閑時随便琢磨出來的,并非什麼不外傳的秘法,但你即便派人來學去,之後能施用的機會也不多。”
“為何?”陸春不解。
“因為太過兇險。”謝瓊同他解釋道,“我敢用在紅蓮身上,是已經判定她就是麗景台的細作。這樣的人心性較尋常人更加堅韌,身體與神志的承受能力也遠遠超出尋常人,所以才能承受金針刺穴,并且有餘力回答我的問題。”
“她現在還未醒,等她醒來,有九成可能會瘋掉。”
陸春聞言愕然。
又聽謝瓊道:“這已經算是成功了,人雖廢了,但畢竟有了收獲。”
“那若是不成功呢?”陸春問,“會怎麼樣?”
“三針下滿,人當場暴斃。”謝瓊道,“或是問話途中,七竅流血而亡。這樣不僅得不到想要的結果,還會廢掉好不容易抓到的人,所以我說此法隻能偶爾使用,且并非用了便能成功。而且下針時對于力度的掌控要十分準确,失之毫厘差之千裡,非杏林之人而不能為之。”
陸春既遺憾又暗暗驚歎,道:“那紅蓮,還有無恢複正常的可能?”
謝瓊搖頭。
“殿下可在書房?”
“沒有。”陸春道,“應該在議事廳,禮部的人過來禀報春闱相關事宜。”
“那我先去書房瞧瞧阿茵,待殿下空了再過去見她。”
“對了,殿下近幾日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書房嗎?”謝瓊将供詞收好,随口問道。
“不是。”陸春道,“殿下近幾日除入宮之外多在議事廳,不用見人時就在暖閣裡審閱公文。”
“那這幾日我不在,阿茵的功課呢?”
“殿下每日傍晚會去書房。”
……
“表兄。”
“繼續做你的事。”謝瓊示意茵陳不必站,走近之後,見她手中握着一卷手劄,“在看殿下的手劄?”
“我在書架上找來的,寫的是北地各州的風土景物。”茵陳問,“難怪覺得字迹熟悉,是殿下親手寫的嗎?”
謝瓊接過手劄,仔細看了兩眼,道:“若我記得不錯,這是殿下十二歲那年遊訪各州時記下的。骐骥過隙,倏來忽往,一晃眼已經過去十一年了。”
“十一年前,你才六歲。”謝瓊将手劄還給茵陳,笑着問道,“可還記得什麼有趣的事?”
“我那時能跟着嬷嬷做一些事情了,但因為年紀小沒資格到罪人面前去,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打掃宮中各處的回廊過道。嬷嬷不那麼忙的時候,會拿着樹枝在院子裡的地上教我認字。”茵陳接過手劄放好,又轉頭将一旁碼放整齊的紙張拿過來交給謝瓊,“表兄,這是今日的字。”
謝瓊接過,一張張翻開:“你記性好,讀書背誦難不倒你,但練字非一日之功,需好好花些功夫在上頭”
茵陳微微低頭,乖巧道:“我記住了,會用心練習的。”
“前幾日抓了一名麗景台的細作,一直忙着審問,今日才得了空閑。”謝瓊伸手,舀一小勺水添進硯台,而後開始研墨。
“表兄,我來吧。”
謝瓊表示不用,一邊研,一邊繼續道:“你自幼在石城長大,可聽說過麗景台?”
“聽說過。”茵陳細聲道。
“我很好奇,梁國人怎麼看他們?”
“他們權柄很大,但名聲不大好,大家都避之不及。”
“竟是這樣?”謝瓊道,“能詳細說說嗎?”
“我知道的不多。”茵陳道,“隻聽聞許多權貴都怕他們,更别提平普通百姓了。”
硯台裡有了墨汁,謝瓊開始批改茵陳的字。
他将需要改進的字一個一個圈出來,一筆一筆耐心講解,每講完一個便讓茵陳當即重寫幾遍,他在旁即時進行指點。
最後一個字過完時,剛好有人來傳話:“三郎君,殿下請您過去。”
謝瓊臨走時對茵陳道:“開學後你還需學習樂器樂理,今日回去想一想要學什麼樂器,想好之後告訴我。我明日不忙,會早些過來。”
“我知道了,多謝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