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勝璋一直等到掌燈時分,才有小厮過來傳話。卻不是朱晏得了空閑,而是謝老家主差人過來喚她去松鶴居共用晚膳。
阿翁愛清靜,除逢年過節之外多是獨自用膳,底下小輩不敢輕易過去打攪。今夜定然是因為阿姐在,且發生了三兄所說的大喜事,所以才會破例。
雖說有阿耶看着,在阿翁面前要拘着自己,但與她對阿姐的想念和對那件大喜事的好奇比起來,這些全然不算什麼。
謝勝璋不做耽擱,立即趕往松鶴居。
尚未進門,他便聽見謝老家主堪稱開懷的笑聲從房内傳出來。
到底是什麼大喜事?謝勝璋愈發好奇了,她長到十七歲,見到阿翁如此喜形于色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什麼事叫阿翁如此高興?”謝勝璋小跑着進到廳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之上滿面笑容的謝老家主。
十幾名婢女立于廳中,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朱晏坐在謝老家主右側下首,正在與身旁的謝瓊交談。
還有一名陌生女子,着淺粉衣裙,梳着雙環髻,側身對着她。
而讓他阿翁笑容相對的,正是這女子。
“小五來了。”謝老家主聞聲望過來,面上笑容不減,對謝勝璋招手道,“過來。”
随後,那女子也扭頭望過來。
二人四目相對,謝勝璋腳步頓停,解風領的動作也停下來,指着茵陳道:“你……你不是那個……你怎會在我家?”
“小五。”
謝勝璋被驚跑了的魂兒又被謝瓊及時喚了回來。
她索性将半解的風領一把扯下交給婢女,快步來到衆人面前。
茵陳站了起來。
“她與你是同輩,不用站。”謝老家主輕拍她的手臂,溫聲喚她坐下,“你生在三月,小五生在六月,該喚你一聲姐姐。”
“什麼姐姐?阿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姐,你帶她過來的?”
“三兄,這難道就是你說的大喜事?”
敵國過來的和親公主,為何成了他們家的大喜事?
未待有人給出回答,謝赟的貼身小厮過來禀道:“老家主,阿郎與崔禦史議事尚未結束,叫奴過來與老家主和殿下告罪,阿郎需遲來片刻,請諸位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退下後,婢女捧盆奉盅上前來伺候衆人淨手漱口。
事畢,謝瓊道:“此處無須你們伺候,都下去吧。”
婢女魚貫而退,掀簾合門,不聞雜聲。
偌大的廳堂隻剩下他們四人。
謝勝璋期間數次看向茵陳,滿臉疑惑等待解答。
謝老家主首先開口道:“小五,這是阿茵,你二姑母的女兒。”
二姑母?
哦,謝勝璋想起來了。她幼年時聽阿娘說過,阿翁與阿婆共育有一子兩女,她阿耶居長,後面還有兩個妹妹,而且兩位姑母還是罕見的雙生子。皇後姑母是她的三姑母,她還有一位二姑母。
但是二姑母在她未出生之時便因戰亂與家中人走失了,後來一直找了許多年,都未尋到蹤迹。
但是,此人不是梁國公主嗎?怎麼又成了二姑母的女兒?
難道二姑母就是梁國的皇後?
這……怎麼這麼像在茶樓聽書呢?
“阿茵表妹自梁國來。”謝瓊一眼看出她的想法飄到了九霄雲外,道,“當年二姑母因戰亂流落到梁國,是以阿茵自幼在石城長大。”
原來如此。
不對。那她怎麼會是梁國公主?
謝勝璋剛要問出口,又忽然反應過來:這從天而降的表姐還不知道她已經見過她,而且還扮作賊人闖進了她的閨房拿着匕首恐吓過她。
算了算了,裝作不知道吧。事後再仔細問三兄。
“你叫……”
“茵陳。”
喲,這聲音,果真是南地長大的。
“姓陰?”怎麼叫這麼個古怪名字?
茵陳看向朱晏。
“是我問你,你看阿姐做什麼?”
“阿茵膽子小,你别吓她。”朱晏道。
“問兩句話就能吓着她?那膽子也忒小了。”
朱晏沒理她,而是朝茵陳投去一抹安撫的眼神。
“……”謝勝璋覺得像是被人灌了一口醋,不止是阿翁一反常态,連阿姐都對她格外溫柔。
憑什麼?
就因為她長得比她好看?
“茵陳是一種藥的名字,我隻有名,沒有姓氏。”茵陳回答道。
“怎麼會沒有姓氏?”謝勝璋脫口而出。
茵陳慢慢将頭低了下去。
又吓着了?
她什麼也沒說呀。
“此事說來話長。”謝瓊道,“阿茵表妹是代替梁國淑媛公主來的大虞,個中原委較為曲折,過後再同你講。此事除了殿下,隻有阿翁,阿耶還有你我知道。切勿再叫旁人知道,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