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什麼辦法讓朱河清放了我們?”
蟬衣将雪白的裡衣慢慢攏起,蓋住了鞭痕縱橫交織的纖背。從背後看,那十幾條血道子實在駭人,然而再看她的面容,卻是波瀾不驚,好似那些傷痕不是長在她身上一般。
她系好衣帶之後轉身,見茵陳正埋頭收拾藥箱,好似未曾聽到她的話。
“問你話呢。為了背上這些口子,我也要問清楚緣由。既然已經知道你是假的淑媛公主了,為何又将你放了?”
“不該問的别問。”茵陳将藥箱合上,在小幾上放好。
蟬衣聞言冷笑一聲,道:“我不問可以,但若是台令要問呢?”
“啟程之前台令吩咐過,你與我在虞國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皆要上報麗景台。如今的情況,你叫我如何禀報呢?”
“該如何禀報,便如何禀報。”
“你……”蟬衣一滞,氣得面色發青。
忽然,她眸光一變,再次盯準茵陳:“台令知道?”
茵陳沒說話,在她看來,便是默認了。
蟬衣聯想到另一種可能:“你……早就為暴露身份有所準備?還是說,這原本就是你……和台令一起設下的局?”
難怪他們能那麼輕易就拿到了淑媛公主的畫像。
直到此時,茵陳才擡眸看她一眼。
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瞳仁,蟬衣不禁心頭一顫,仿若枝頭一簇冷雪順着領口灌進了脖子裡。
“我……我說錯了嗎?”下意識地,她的語氣軟了下來,“我也是麗景台的人,至于連我也瞞着?”
“我隐瞞什麼了?”
“你……”面對茵陳的反問,蟬衣無法作答。
“一切不過是你的臆測。”茵陳将外裳撚起,丢到她懷裡,“記住你的職責,做好分内的事。”
“有什麼了不起……”徹底落了下風,蟬衣一邊小聲嘟囔着一邊穿好衣裳,站起身的動作幹淨利索,府醫與醫女在場時的虛弱全然不見,她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茵陳道:“見機行事。”
“……”蟬衣:多說幾個字能累死你不成?
……
“殿下要帶我去何處?”
茵陳坐上朱晏的馬車,走過一段路程之後,聽着車外熱鬧非凡的人聲,開口問道。
“去拜訪阿翁與舅父。”朱晏道,“你的傷養的如何了?”
“府醫與醫女每日都過來看診,謝媪也命人送來無數養身珍品,我知道這些都是殿下吩咐他們做的,多謝殿下。”茵陳道,“傷口本就不深,如今已經痊愈了。”
話落,過了一會兒才聽朱晏道:“你很緊張?”
“……沒有。”
“那離孤這麼遠做什麼?”朱晏輕輕地上下掃一眼,“從坐上馬車,你的姿勢便沒有變過,身子不僵嗎?”
話落,茵陳的背倒是真的僵了僵。
朱晏卻笑道:“在地牢時,你的膽子可沒有這麼小。究竟哪一個,才是你真實的模樣呢?”
茵陳微微轉動身子,面朝朱晏,低眉順眼道:“在地牢時,我以為說出實情便要丢掉性命,還會連累遠在石城的嬷嬷。我不想死,也不想連累嬷嬷。”
“到孤身邊來。”
“是。”茵陳小心地挪過去。
“怕孤吃了你?”
“……”茵陳聞言,不得不再坐過去一些,兩人從隔着一整個車廂,變成了距離不到一臂長。
朱晏伸出手,瑩潤軟白的玉璧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
“不要嗎?”
茵陳不解地看向她。
“你的東西,不要了嗎?”
茵陳默默地将玉璧拿了回來。
“不好奇孤為何對你這玉璧這麼感興趣?又為何對你假扮和親公主一事免于追責?”
“殿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不敢揣度殿下心意。”
“這話答得好,但并非你的真心話。”
……真是難纏。
“那……殿下為何答應饒過我的罪責?”
“因為這枚玉璧原本的主人,是孤很重要的一位親人。”
茵陳适時地做出驚訝又疑惑的表情。
“這是……我阿娘留給我的。”
“所以孤才會放了你。”
朱晏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茵陳身上,看着她的表情如漣漪一般逐漸放大,最後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沒有絲毫破綻。
至少她沒有發現。
她沒有撒謊,或者,她極擅長僞裝。
“孤今日要帶你去見的人,是玉璧原本主人的至親。”她頓了頓,道,“若你所言都是真的,那麼他們也是你的至親。”
“怎麼會……”茵陳道,“我是梁國人,可殿下……”
“個中曲折,待見過舅父與阿翁之後孤再同你解釋。”
……
“殿下,到了。”馬車停穩後,王滢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
朱晏忽然傾身過來。
茵陳向後躲,身子與車壁貼在了一起。
此舉引來一聲輕笑。
伸過來的手輕而易舉地圈住她,将垂在她身後的鬥篷帽子拿起,蓋到了她頭上。
帽檐寬大,遮住了茵陳受寵若驚的表情:“多謝殿下。”
“你身份特殊,暫時不宜抛頭露面。”朱晏起身先行,“随孤下車吧。”
“拜見長公主殿下!”
烏頭門内,正門之前,浩浩蕩蕩站了一大片人,男女老幼不下百口。
“舅父快快免禮。”朱晏親自去到站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面前,将其虛扶而起,道,“孤隻是想念阿翁,故尋了個閑暇之日前來探望,實不必如此興師動衆。”
“尊卑有别,不可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