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新家,是她的。
裴雨抱着那束剛插好的風信子,坐在客廳的陽光裡發了幾秒呆,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站起身來:“哎,差點忘了。”
宋行舟聞聲擡頭,“忘了什麼?”
“晚飯啊。”
“不是中午剛吃完湘菜?”
“那不算。”她理直氣壯地說,“我早就想好了,在新家第一頓飯要親手做。剛剛那頓是搬家臨時湊合的,這頓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頓’。”
“行。”他靠在椅背上,嘴角揚着點笑,“你做,我吃。”
“你真就這麼賴着不走了啊?”她半開玩笑地說,手已經伸向廚房的冰箱門,“我還沒請你呢。”
“那你現在請。”
裴雨朝他瞥一眼,又噗嗤笑了下:“得了,那你可不能光吃不幹活——廚房剛收拾好,鍋碗瓢盆你給我刷幹淨。”
宋行舟舉起雙手,一副聽令模樣,“遵命。”
她打開冰箱,裡面還不算太空,都是她昨天下班特意買來打包好帶到這裡的。最上層是兩個雞蛋和一包西紅柿,中間一盒切好的豆腐和一袋青椒,冷藏區角落放着一小盒她最愛的木耳拌菜。
她把雞蛋和西紅柿先拿出來,回頭對宋行舟說:“我之前就想好了,新家的第一頓必須有西紅柿炒雞蛋,還有荷包蛋。雖然重複了點,但你不懂這個的意義。”
宋行舟點頭:“你說,我聽着。”
“小時候每次搬家,我媽都會做這兩個菜,說是‘起個好兆頭’,顔色紅黃亮堂,代表日子紅火。後來我一個人出來工作,第一個租的房子也這樣做了一頓。”她說着,把雞蛋磕進碗裡,“你别笑我哈,我是真的很迷信這些生活儀式感。”
“誰笑你了?”他靠着廚房門框,雙臂環胸,語氣倒是出奇的認真,“我覺得挺好的。很多人過日子都過成流水賬了,你能堅持點什麼,其實是件挺珍貴的事。”
她手裡攪蛋的動作頓了頓,又低頭笑了笑:“你今天是怎麼回事,說話這麼讓人開心?”
“平時讓你不開心了?”
“平時……”她頓了下,話沒說出口,最後變成一聲輕哼,“你快去把那個鍋洗了,别光在這兒當人形彈幕。”
廚房的水聲和炒菜聲交錯着響起。鍋裡的油熱了,西紅柿炒出紅亮的汁水,打好的雞蛋在鍋中翻卷成金黃,香氣四溢地飄進客廳。
宋行舟刷完碗回來,鼻子動了動:“你這個炒西紅柿雞蛋的香味,不輸我媽。”
“那你媽水平不太行。”她頭也不回地抛出一句。
“……你就不能誇回來一點?”
“還不算誇你?不然你哪來的加飯資格。”
他沒再說話,隻是笑了。
飯菜做好一共三個:一個荷包蛋,外圈焦黃,蛋黃還保留了點微微的流心,正好配飯;一盤紅得發亮的西紅柿炒雞蛋,湯汁足、顔色好看,裝在白瓷盤裡分外誘人;還有一道清炒青椒豆腐,是她今天臨時加的,簡單卻有滋味。
她把飯菜端上桌,回頭拍了拍手:“你今天運氣真好,我原本隻打算做倆菜的。”
宋行舟把筷子遞給她:“那是因為我刷碗刷得好。”
她嗤笑一聲:“你是臉皮厚。”
他們就着這三道菜安安靜靜吃飯。
客廳裡沒開電視,窗外天光漸暗,屋内的燈光在瓷盤上落下清晰光斑。裴雨吃得慢,她喜歡拌飯吃西紅柿雞蛋,用筷子壓着米飯拌勻,那樣才有小時候的味道。她一邊吃一邊講以前住在城中村的小房子怎麼也堅持做飯,“哪怕竈台隻有半個鍋那麼大,也不願意天天吃外賣。”
“你很能照顧自己。”宋行舟夾起一塊豆腐說。
“我不是能照顧自己。”她頓了下,“我是很會‘安慰’自己。”
他沒接話,隻是安靜地吃完飯,等她放下筷子後站起來收盤:“我來吧,你今天煮飯辛苦。”
“你洗得也夠慢。”她在他身邊嘀咕着,但聲音不大,“你洗完我來擦桌子。”
“你這人分工還挺細緻。”
“我都這麼認真地搬了個家了,第一頓飯當然要認真收尾。”她說,“這叫開好一個局。”
宋行舟沒再争,卷起袖子洗碗,動作不算熟練,但至少不會打碎。
裴雨靠在門口,一邊看着廚房裡他忙碌的背影,一邊盯着剛剛插好的風信子發呆。
她忽然有點恍惚。像是從大學畢業後第一次租房時一樣,那種“終于是我自己的生活了”的實感再次出現,但又有種微妙的被體貼的感覺。
有人願意為你上下跑兩趟,洗碗、搬花、聽你說那些不着邊際的“新家儀式感”,這種體貼本身,就是難得的事。
等飯碗洗完,她收拾好餐桌,又走回客廳,在那束風信子旁邊坐下。
“你不急着走?”她問。
“你趕我?”
“我怕你賴上這兒。”
“那你是不是得準備個備用鑰匙?”
她瞪了他一眼:“你現在怎麼說話越來越像那種磨人的鄰居大哥了?”
他笑了笑,沒接話。
窗外天已全黑,室内隻剩柔和燈光灑在兩人之間。一束風信子開得正好,香味溫和,卻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