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當空圓月被烏雲遮蓋,月色朦胧,夜雨悄然而至,将威斯特斯城覆蓋。
山野田埂處,接連一陣馬蹄踩踏而過,經受灌溉的泥濘田地裡飛濺起如雨泥花,驟急速度刮起風,帶起瘋長的野草莖葉簌簌斷裂,随風散落泥裡。
黑烏鴉經過田野,越過丘陵,便是順着平原向下俯沖,掠過塔樓,來到一處高樓。
墜滿流蘇的墨綠窗簾,精緻優雅,立于窗前的男人舉目擡頭。
朦胧夜色裡,潇潇雨下,黑烏鴉沖破雨幕而來,男人擡了擡手。
那蒼白手背上,青紫血管蜿蜒向上,蔓延到手臂内側。像是莖葉脈絡的形狀,似是男人身上的黑袍用金絲繡成的紋路跑到了手臂上,格外相稱。
撲棱棱收斂滿身黑羽,落在了窗口處,黑烏鴉一隻細細腿上捆綁着信件。
男人展信看完,取下一旁的燈罩,火焰焚燒了遠方而來的信件,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走了餘燼。
……
天邊地平線起來一輪朝陽時,塔樓處嘹亮的号角聲開始吹響,預示着新一天的開始。
清晨,打開窗門,便是有一陣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面打來,透着清晨特有的爽氣,令人精神一振。
窗戶從外向内打開,院子裡起來做事的仆人們匆匆走動聲,以及一陣疾跑停歇的馬鳴聲,沉沉腳步踏踏踩着走廊木闆上樓的聲音,皆是傳入耳中。
聽到外面嘈雜聲時,盛淵一瞬間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一雙冰冷眼眸,泛着寒冰般的光芒。
擁有一雙近乎白雪般淺色眼瞳的人,除了少年導師,盛淵還沒見到其他人有這樣的奇怪瞳色,就很奇怪。
在他心裡浮起這個念頭時,再是一閉眼一睜眼,面前的少年導師就是離着他更近了。
那淺色眼瞳也是變得正常人的深棕色,快得好似是他的錯覺,是窗外陽光投射進來給他造成的錯覺。
少年導師低頭看着他,貼得很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清晨的潮濕氣息。他青澀的臉龐緊繃着,似是忍耐着某種情緒,聲音壓得很低。
“大人,為何睡在此處了?”
盛淵瞧他這一臉不高興的生氣樣子,有些不然——少年導師很好懂,哪些時候是生氣,他已經能了解到了,少年導師生氣的時候就繃着臉。
盛淵還想問問他這個仆人,丢下他這個主子跑去哪潇灑快活了。
他還沒問出口,少年導師就是伸出手,揪着他的衣領,蠻橫地将他拽起來。
盛淵看到他眸光陰森,還一手按着劍柄,以為他要殺了自己,率先先發制人,伸出手臂撞向他。
事發突然,防禦攻擊的姿勢發出去有誤差。
盛淵這沖擊力的動作一出去,原本要上前一步的少年導師明顯有些猝不及防,與他撞了個滿懷。
盛淵一下子抱住了少年導師,側臉貼在了他的胸腹處。
“……”
“——”
兩人同時刹住了話頭,氣氛有些安靜。
盛淵腦子裡閃過第一個念頭就是——好冷。少年導師身上都是透着寒氣,他現在身上比較熱,抱起來還涼快。
第二個念頭則是少年導師的身材還挺好。寬肩窄腰,就是個頭不高,比他矮一點。但也還好,主子高一點比較有威信。不像那個仆人埃德蒙,比他這個主子都要高,還被看見很多窘迫場景,丢了不少臉面。
第三個念頭才是,哦豁,最讨厭弟子的少年導師該發大火了。
腦子裡過了這些,盛淵還沒有松開少年導師的腰。
主要是他昨晚沒有睡好,做噩夢自己掉進一個火焰山裡,炙熱熔岩簡直要将他熔煉于熔岩海裡,到現在也還能感覺到那融化吞噬的溫度。
一片略有些尴尬的安靜空氣裡,盛淵率先打破沉默,指責起幾天不露面,一見面就是對他橫眉冷眼的導師。
“你這幾天又是跑哪去了,是不是去找喬伊公爵,主子最讨厭三心二意的家夥了,當仆人最重要的是忠心——”
少年導師似是終于從這個境況裡反應過來,深呼吸着緩和了身體的僵硬。
盛淵肩膀被扶住緩慢推開時,見到少年導師臉上有些冷漠的神情。少年導師将他的臉偏轉方向,讓他往後看。
“或許,大人應該先處理眼前這個。”
盛淵視線掃到一個床榻上躺着的某個半裸的身形時,一時腦子宕機,眼瞳忍不住放大。
趴在床上的托利少爺還沒醒,少年導師拽着他的手臂,像是翻餅一樣,将他翻了個面。
這麼激烈的動作,也沒有将托利少爺折騰醒。他雙目緊閉,臉上紅得厲害。
翻身後露出衣衫不整的正面,裡衣衣領都是被扯開撕毀,露出來的白皙頸窩處,上面深深淺淺的咬痕,绯紅淩亂。
看到那青紫甚至出血的咬痕,一瞬間,盛淵腦子裡麻線一樣亂成一團。
他記不清自己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腦海裡隻是有些零星片段。不過很明顯,他昨晚沒有控制住自己,壓抑了許久翼龍主上的嗜血欲.望驅動着他,離手邊最近的托利少爺就是遭了罪。
“看起來大人在這裡與其他家族的少爺很能處得來,幾天時間就可以陪同——”
少年導師目光平視前方,聲音冷淡無起伏,說到這裡停頓了,似是思考如何說得不那麼粗俗。
但他沒想出來一個恰當的形容,視野下方,餘光裡,坐在床邊同樣衣衫不整眼周發紅的弟子就歪着頭,輕飄飄來了一句,“互相解決生理需求。”
話裡不乏揶揄,開玩笑的成分。
不過,少年導師臉上并不是聽到玩笑後開心的樣子。他不覺得這是玩笑,隻是一闆一眼地說着。“大人該穿好衣服,免得被人看到,失了貴族身份。”
盛淵瞥到少年導師又是按着他腰間那套了黑色皮革劍鞘的長劍了,應聲站起來,“說的是,我一個外姓人出現在一個家族少爺的床上,兩邊臉面都不好看,這事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免得引來閑言……好了,那來給我穿衣吧!”
少年導師直挺挺站在那裡,目光平視往前看,似是沒聽到這話。
盛淵問:“亨利,你聽到我講話了嗎?”
少年導師慢慢回道:“是,大人。”
“那你還不快過來給我穿衣,需要我請你嗎?”
少年導師不講話,隻是臉繃得比剛才更緊,手指也按在了劍柄開合處,指骨輕微泛白。
“好了,你不來我自己也可以。”
盛淵見好就收,打擊貴族導師的顔面不能過了,當即就是撿起一旁褶皺的衣裳披在了身上。
少年導師走過來,拽走他身上繡有繁複華麗花紋的衣裳扔到一邊去,開始動手給他穿衣。
在接受着少年導師有些動作粗魯的穿衣伺候,盛淵腦子裡想着眼前這個明顯有歧義的暧昧狀況。
少年導師被他一句話誤導,以為他和床上昏迷不醒的矜貴少爺有着不清不楚的關系,并沒有仔細查看托利少爺的情況。
隻是盛淵還有些擔心,怕少年導師看出不對勁,又是添兩句。
“昨晚我們喝酒了,他酒量很差勁,幾杯就倒,不會記得發生了什麼。”
少年導師在低頭給他系腰帶,并未回答。
“他身子有些弱,一般都不是這個時辰醒,我們可以——”
“夠了。”
少年導師出聲打斷了他的輕松發言與經驗分享。
他聲音有些冷,欲蓋彌彰的盛淵立時噤了聲,腦子裡又是閃過一個念頭,他竟然被少年導師唬住了,這不應該。
“大人身份尊貴,不必同我一個仆人說這麼多。”少年導師聲音冷淡,系好腰帶,往後退了一步。
不應該,他不應該吼他。
該死的。
盛淵盯着少年導師轉身,想要一腳踹上去,在瞅見少年導師去收拾地上的雜亂酒壺和酒杯時,就是稍稍制止了自己沖動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