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将他體内多餘的水分蒸幹,使勁又是給他做了幾次心肺複蘇,差點就要給他上人工呼吸了。在他糾結時,終于小學徒咳出一口水,睜開了眼。
“你還好嗎?”
盛淵詢問他怎麼樣了,小學徒隻是盯着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為什麼救我?”
盛淵一秒反應過來他救了個想要自殺的家夥。“你溺水了,我正好碰見了你。”
他說的理所當然,又是有些漫不經心。
小學徒忽然紅了眼圈,顫抖着哭了起來,聲音痛苦而悲傷,“你不該救我,我是罪人,我是神的罪人,神抛棄了我,懲罰我去死,我該死,我該死……”
盛淵神情有些冷漠。
最近他聽了許多這類詞“該死的”“該死的”,那個貴氣少爺托利咬牙切齒的罵話,和現在這個抱頭痛哭的小學徒,真是給他不同的情緒體驗。
但是同樣的,他都是很不耐煩。同一個詞說多了,一遍遍重複,真他娘惹人心煩。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盛淵站了起來,也開始罵。
“除了這個你還會說其他嗎?難道你就不會說,自己真是活該活着?這是上天讓你活下來,活着就他媽是我該得的?!”
盛淵罵罵咧咧地擰幹袖口的水珠,提溜起來身體虛弱的小學徒,揪着他的領口拖到岸邊。
河流水速湍急,将岸邊的雜草和石塊都是卷走,河面飄蕩着樹葉,很快流經哪一處暗流漩渦,就是被撕成幾塊,卷入河底,消失于黑暗中。
小學徒臉色蒼白,瘦弱身軀在寒風裡顫顫發抖。
“既然你覺得你該死,命中注定你該死,那你再跳一次,我在旁邊看着。要是再有人來救你,我攔着他不要犯蠢,不要違背神的旨意,救一個該死之人。”
盛淵抓着小學徒的瘦弱手臂,讓他站在岸邊濕滑土壤處,“我數三個數,你就去死,來——”
“死亡”這個字眼重複了許多次,一遍遍在耳邊回響,像是一個魔咒,帶着念魔咒的人抓着他的手臂,讓他自己做抉擇。
小學徒愣愣地盯着黑黝黝的河面,耳邊冷漠的聲音落下最後一聲,身體被推着往前,即将撲向死亡的懷抱時,他忽然哆嗦了一下,猛然他往後撤了一步。
盛淵的手臂被抓住了。
小學徒腳下打滑,一隻腳踩着濕滑的土壤滑進冰冷的河流裡,他癱倒在地,卻像是遇見了什麼可怕之事,緊緊地抓着盛淵的手臂,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不!我不要死,我不該死,我不該死……我不能死,不能死……”
盛淵拖着他上岸,小學徒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不……”
盛淵的手臂仍是被他緊緊抓着不能放松,小學徒身心俱疲,卻是十分固執地抓着他,急切而惶恐地喊着,“我不該死,我要活着,活着……”
盛淵将人勸回了生的彼岸,就送佛送到西,又是帶着人回去了驿館。
還是接待客人入住的小童迎上來,見到他拖回來一個邋裡邋遢的髒東西。
瞪着豆大的眼睛,仔細看清楚了小學徒那面無人色的青白臉,小童一嗓子嚎出來,“惡魔”“神啊”的叫個不停。
盛淵将小學徒扔在一張桌前,從一旁的熱酒桶裡倒了一些熱酒,遞給瑟瑟發抖的小學徒。“喝吧,喝完了和我講講,你的神為什麼懲罰你去死。”
小童躲在了樓梯口,手裡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聽到惡魔開口講話,第一時間捂住了耳朵。
這個時間,已經是暮色将晚,許多旅客都是未歸,因為威斯特斯城的中心廣場會舉行小型比賽,來自六海十島的衆多求醫問道者聚集在此,競相出風頭嶄露頭角。
驿館很安靜,小學徒雙腿顫顫發抖的抖動,将桌子移了位,盛淵挪過來一塊石磚,砰地一聲扔在了桌面上。
小學徒終于不再抖動,喝了一整杯熱酒,講了自己為何跳河自殺。
簡單總結,小學徒因為自身古怪的能力,在醫學方面學藝不精,總是将植物養死,毀了許多珍稀藥材,也斷送了自己成為真正醫師的機會。
周圍學徒都沒有這樣的情況,隻有他一個人,小學徒覺得自己是被神抛棄了,是個邪惡之人,要用死贖罪。
盛淵聽完了這小學徒神神叨叨的自我貶低,又是倒了一杯酒,小學徒想要拒絕,但是對上他冷漠的強勢眼神,又是膽怯地接過去。
三杯酒下肚,小學徒就是将他口中的神吐露出來。準确地講,是他的師傅,霍斯頓城主大人傳達了神的旨意,讓小學徒以死謝罪。
小學徒還在掉眼淚,但沒有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了,他握着酒杯,喃喃自語。“我不能死,我可以不學醫,但我不能死,我家裡還有我的弟弟妹妹,我死了,他們也會跟着我下地獄……”
盛淵拿了一個新酒杯,倒了熱酒,原本是打算自己喝,沒曾想小學徒拿過去,咕嘟咕嘟又是一整杯下肚。
剛是溺水,醒來就是喝酒。小學徒倒在地上時,盛淵一時也摸不準,這是醉酒了,還是昏迷了。
小童聽不到那含含糊糊的惡魔低吟了,就是偷偷跑到他身邊,手裡拿着一根木棍,試探性戳了戳那癱倒在地的小學徒,“……他死了嗎?”
盛淵喝着熱酒,随口道一句,“還有口氣,給他收拾一間房住下罷。”
小童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我們這裡不接待這種客人——”
盛淵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吊銅币,托在手裡掂量着,小童眼睛盯住了那沉甸甸的一咕噜銅币,嘴巴還硬着,“小店房間有限——”
“那算了!”盛淵收回了銅币,準備提着醉死的小學徒離開,小童馬上攔住了他,胖乎乎的小臉上堆滿了笑。
“等等,我的大人啊您太心急了!我後半句是房間有限,但您是我們店的尊敬客人,您有需求我們自當無條件滿足!”
盛淵隻是笑而不語,扔給他銅币。在小童喜滋滋數銅币的時候,就是問他,和他一起的那人回來了嗎。
小童飛快地數着銅币,頭也不擡的回答,“沒呢沒呢,所有客人都去了廣場,隻有我在這裡守門……”
盛淵知道少年導師讨厭他,身邊總有一個假貨怎麼也不舒服,最好眼不見心不煩 。
但是少年導師是他的任務之一,因為他的出現,他随口胡謅了一些,就是推進了任務進度。現在這人不知道跑去了哪裡,這目前有眉目的三個任務目标都是不在跟前,那能怎麼辦呢。
盛淵上樓回去了房間,拾了一些幹淨貼身衣服,去了客人統一供應的洗澡屋子。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不在,隻有他獨享清淨的洗澡時間,多享受——這就是他想了一會任務進度不能推進,目前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