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家仆一前一後離開,托利少爺待在醫館,等到了日落,睡醒之後睜開眼,暮色暗沉的房間裡空空蕩蕩,隻有令他感到惡心的藥草味。
“還有活人嗎!嘿,還有人嗎?”
托利少爺大喊大叫着,嗓子裡冒煙一樣,幹澀喑啞,他咳了幾聲,感覺嗓子裡塞了一把鋸齒,反複頓挫。
房裡沒有其他動靜,隻有他一個人撐着身子坐起來,痛得懷疑人生的艾艾叫喚。
醫館很清淨,隻有一個打雜學徒在忙碌收拾,還要應付一個外地人的問東問西,學徒有些許的抱怨,但還是能說就說了。
同醫館學徒打探消息的盛淵,在聽到樓梯口有動靜,擡頭就是見到從房間裡出來的貴氣少爺。
因為火燒火燎的痛楚,折騰得他心浮氣躁,托利少爺一見到樓下有人,脾氣就是上湧,不顧形象地大喊大叫起來。
“都是死人嗎!沒聽到我叫人來嗎,都是死了嗎咳咳——”
大喊大叫還沒有喊兩句,他就是啞着嗓子咳嗦起來,因為動作複幅度大加上後背劇痛,一個不穩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說是差點,是因為他被扶住了。
趴在一個炙熱的胸口,托利少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擡眼,看到一張俊美的臉龐。
面容俊美的男人正在低頭注視着他,灰瞳眼眸裡有着淺淺波光,白皙臉龐上有着溫柔的淺淡微笑。他溫聲詢問着,“既然受傷了,就好好修養,為什麼發這麼大脾氣?”
托利少爺回過神來,将要罵出口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面對同樣一身貴氣的俊美男人,托利少爺總是想着展示優雅貴氣一面,不能失了身份。
“我一醒來周圍都是沒有人……我是害怕……我的衣服,還有鞋子,都是不見了……”
托利少爺身上隻有褲子,上半身都是半裸着,後背因為動作幅度大傷口有輕微滲血,聲音壓低了許多。
比起剛才大喊大叫的毫無風度,這會他就是表現得像是個小可憐蛋。
還是個喜歡男人的小可憐蛋。
又是換了一身貴族子弟的頭面出現,盛淵看着在他面前紅了臉整個人變得害羞起來的貴氣少爺,不動聲色地扶着他的手臂往樓上走,開始套他的話。
他先是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一個經商的商人,來威斯特斯城采購藥物,在城主選拔學徒的時間内各類藥物成本低,他會售往大陸各地。他還編纂,自己認識坦格尼斯家族的托利少爺,不過當時他是随着父親經商,那時托利少爺年歲小,應當是不記得他了。
盛淵瞎編了一個各種時間地點信息都是模糊不清的故事,本以為托利少爺會有些警惕,懷疑他這個陌生人的身份。
沒想到托利少爺真的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蠢貨,對着他這張含笑的俊臉看起來沒完,對他所講更是深信不疑,還附和一句,“我好像有印象,當時家裡來了商人說要和家裡做生意……”
盛淵略微嘴角抽動一瞬。
這話比他瞎扯的故事還要模糊,托利少爺真是對他這個美男子強行有印象。
因為多了一個溫柔男人在身側,托利少爺收起來無理由的痛斥責罵周圍惹他不痛快的家仆,醜八怪鄉巴佬,還有無禮的霍斯頓城主大人,以及害他受傷的賊人,醫術糟糕的醫師。
他隻是簡單陳述了自己是替父親先行來此,見霍斯頓城主大人,隻是城主不待見昔日舊主,不肯接見他。
後來無緣無故(并不是)又是被害,受重傷,家仆不知下落,他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衣裳以及鞋子的飾品,都是不知所蹤。
見托利少爺提到賊人鄉巴佬偷了寶石那氣憤模樣,盛淵試探性詢問他一句,“那些對你很重要嗎?”
“卡納你太小瞧我了,那寶石沒什麼的,”托利少爺擺出一副闊少爺的氣派和從容大度,俊秀臉上露出點小驕傲的神情。
“在我們坦格尼斯的礦脈,那東西應有盡有,我氣的是那個鄉巴佬……他,他就是一個登徒子!”
說實話,盛淵一開始見到這個貴氣少爺時,因為對方身上那帶有許多繁複花紋的漂亮衣裳,還有某些眼神狀态,他心裡有些猜測。這打扮得粉頭油面的貴氣少爺,估計是偏心男人。
但是這會,見他頗有些嬌縱地扭頭,氣哼哼嬌裡嬌氣地罵人,還抱着他的手臂,盛淵哪怕有預想,面上還是稍稍有些繃不住。
看着托利那臉上氣得羞紅模樣,盛淵心裡忍不住爆粗口。他就是試一試,特麼試出來這麼一個辣眼玩意!
盛淵要将手臂抽出來,不想要這個貴氣少爺倚着他了,但是托利少爺說身上疼。
這個醫館的庸醫給他用的藥膏壓根不管用,希望大人能可憐可憐他,陪他待在這裡,等着他父親來。坦格尼斯家族的族語就是善待朋友,他們家族會對他感激不盡!
托利少爺絕對是從小寵到大,對一個不熟悉的陌生男人都能把自己的底細掏了個幹淨。一副乖巧小少爺的模樣,絲毫沒有面對下等人的粗魯無禮,兩幅面孔靈活運用。
見過這個貴氣少爺态度兩級反轉,盛淵心情略略有些複雜。
盛淵又是親自動手,按照要求拿來新的藥膏給他敷藥。
托利似乎後背不疼了,紅着臉盯着他瞧看,扭着頭扭着肩膀,還讓他繼續順着後腰往下擦藥。
盛淵直接拒絕他講的,下面疼也要敷藥的匪夷所思要求,強行收尾,結束了這令人頭皮發麻的敷藥過程。
吩咐醫館的學徒照顧好樓上那貴氣少爺,盛淵從醫館出來,快速去了附近的一條小河邊,把雙手仔仔細細清洗了不下十遍。
「下次我絕對不會随意點火燒人了,特别是這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煞筆玩意!」
藍團子聽着宿主頗有些暴躁的罵話,靜靜聽着,不發表言論。
直到雙手搓得沒有那股藥膏滑滑膩膩的感覺了,盛淵周身稍稍放松一些,準備回去驿館,看看他的導師是不是還在外面瘋玩,不會再管他這個肆意妄為的弟子了。
聽到一聲撲通的響聲時,盛淵就是頓住腳步,目光遠視河流不遠處。
暮色暗沉,緩緩降臨的夜幕下,湍急河流裡裹挾着一道身影,朝着下遊而去。
盛淵跑過去,沿着岸邊極速奔跑,見到那人的衣裳,是城主府學徒的衣飾。
估計已經是溺水狀态,沒有劇烈的掙紮,馬上要沉沒河底。盛淵不再猶豫,撲通一聲跳進河裡,遊到那人身邊,拽住那人的衣領拖着向岸邊遊去。
藍團子能量觸手揪着宿主的衣領,帶着他上岸。盛淵水性還可以,但帶人就有些生疏,幸好系統協助了他,不至于被湍急水流卷走。
夜晚河水有些冷,但是這副身體内裡炙熱,隻消一會身上便是熱起來,蒸騰出絲絲縷縷的熱氣,盛淵将溺水的人翻過身來,發覺這人是在城主府見過的小學徒。
因為一株死掉的花痛哭流涕,給他這個不懂花草的門外漢極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