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早,盛淵醒來後,就是沒見着少年導師。
之前他一番明裡教導實則暗裡壓迫,少年導師一聲不吭都受着,學會了怎麼當個盡職盡責的仆人,每天清早都是來伺候他洗漱,穿衣,然後用餐。
這會沒人,盛淵也不在意。
昨天把人家罵了,今早就是發脾氣,不當憋屈的仆人,也不來伺候主子了,說明少年導師還是有貴族子弟脾氣的。
随他去吧,隻要别耽誤他的正事。
盛淵自行在驿館一樓吃了點東西,打聽城主大人的住宅。
有兩個學徒也在打聽,盛淵裝作同道中人發表了一番學醫求道的志向,令他們一頓熱情拉攏,說一道看看情況,可以相互協助。
裝作一個無知外鄉人,盛淵随同這兩個熱情的學徒就是晃晃悠悠去了。
清早,威斯特斯城的街道還算疏朗,不過等到了靠近城主府的借街口,就是有喧嘩之聲。
在城主府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翹首以盼。站在大門台階處的一個領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手裡拿着一張紙正在宣讀什麼學徒要領。
盛淵站在人群外圍聽了一會,都是一些城主大人收徒的基礎要求。
人品上,品格端正,要有持之以恒吃苦耐勞的堅強品行,不可半途而廢。技術上,基礎醫師的應知應會應該熟練于心,有三年從醫學習的經驗。
盛淵沒有學醫經驗,也沒有持之以恒學醫的堅韌品性。他就是想見這個醫術精湛的城主大人,能否解決了翼龍主上的蠱毒這個麻煩。
兩個同行夥伴十分激動,等到宣講完畢,領事的又是講了一些注意事項,便是揮手,讓城主府的守衛打開門,讓一衆迫不及待的學徒們進去參觀了。
盛淵站在人群外圍,看着前面人頭攢動一窩蜂擁了進去,頗有些誇張的熱情激動,讓他有點莫名。
“至于這麼誇張嗎,隻是一個小醫師,擺的好大譜……”
這心裡話不是盛淵自己講出來的,是旁邊有人這麼嚷嚷了這麼一句。聲音不算大,盛淵聽到了,看了過去。
一個年紀不大但是穿着打扮倒是挺花哨的少年。一看就是貴族子弟,一身華裳錦緞。腰間皮帶鑲嵌着許多細鑽,紅豔豔細細小小,像是石榴籽。
錦緞鞋面的前端也是墜着兩顆色澤鮮豔的紅寶石,随着主人的走動,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璀璨的光芒。
盛淵一眼就盯住了這兩顆在陽光底下閃着光的紅寶石,挪不開眼。
“喂,鄉巴佬!沒聽到本少爺喊你嗎,你耳聾了?”
盛淵擡了擡眼,見到一身漂亮衣服的英俊小少爺,正一臉不耐煩地看着他。
旁邊還站着兩個男人,腰間執劍,一臉“我是守衛不要招惹我家少爺是貴族”的高傲表情。
很欠揍的表情,和他們的少爺一個樣。
還不如少年導師的清冷氣質高傲冷漠疏離勁來得順眼。
盛淵這麼想,卻是放下環抱手臂,嘴一咧,臉上露出個相當獻媚的笑來。
“不知道大人有何要事啊?小的沒見識,剛才被您一身珠光寶氣晃了眼,小的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衣裳……”
他邊說,就像是那些市井小民一樣,伸手去摸這個貴氣少爺的衣裳。
出門在外,盛淵易容,用了一些特殊材質的塗料,把自己的臉弄得很普通,黑頭土臉,一身粗布麻衣,看起來就是鄉下人。
此時他還笑得谄媚,賊眉鼠眼,故意顯出一些猥瑣氣質,相當引人嫌棄。
貴氣少爺很嫌惡的躲開他的觸碰,驕橫地喊了一聲,“别用你的豬手碰本少爺,你這個賤民!”
旁邊守衛很有眼力的,劍柄一打他的手背,将冒犯少爺的賤民打退。
盛淵摸了摸不痛不癢的手背,臉上的笑容不變。
“他媽一臉蠢樣,來的都是一些什麼人啊,真惡心……”貴氣少爺轉過頭去,嘴裡不幹不淨地罵着,朝着那城主府進去。
盛淵笑容微微收斂,盯着那越走越遠的閃光紅寶石,真的是止不住的癢癢,從心底鬧出來的癢,想要得到某種東西的渴望。
本來盛淵還沒有打算觀摩學習的想法,但是紅寶石一出現,他跟着進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很大,幾乎是進去,眼前就是一片寬敞的苗圃,劃分了不同的區域,栽種着許多花樣繁多,綠意不同的植被,散發着或濃或淡的植物氣味。
有幾個穿着打扮一緻的學徒,正在給苗圃裡的植被松土澆水,清除雜草,見到有人進來參觀,頭都不擡一下。
在外面熱熱鬧鬧的人群,進來這裡,就是不自覺放低了聲音,放輕了腳步。剛開始還有一些細碎交談,後來就是隻有安靜的腳步哒哒聲。
彌漫着十分安靜的氣氛,安靜地有些令人拘謹,緊張。
盛淵跟着那貴氣少爺進來,落在人群後面,前面許多人已經去了其他地方,隻有幾個還在這裡觀賞苗圃植被的學徒,望着學徒手裡生機勃勃的草葉,眼裡滿是驚歎。
盛淵隻覺得那是一堆草,不管是雜草,還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可以入藥的草藥,都是一堆草而已,或許還有花。
角落裡,有個小學徒侍弄一株快要枯萎的淡紫色花,盛淵停了停腳步,看了一會。
那花莖上隻有一朵,花瓣很細長,恹恹地縮了許多,紫色很淺淡,是要枯萎了。
小學徒沒有将這快死的花刨出來,而是努力給它松土,澆水,還扶着細長的枯萎花莖,撫摸着蔫了吧唧的花朵,嘴裡念念有詞。
沒有聲音,但是小學徒就是在念叨,嘴巴開開合合,盯着那枯萎的紫花,眼睛裡閃動着可以說是執着的光芒。
盛淵停留的時間很長,其他人都離開了這個角落,他就盯着這個沾了一身水一身泥土的小學徒,看他對着一株花念念叨叨。
感覺到一陣能量波動時,盛淵還沒有問系統,就是見到眼前奇特的一幕。
那将要枯萎的紫花有了點動靜,暗淡花瓣慢慢有了光澤,舒展開身姿。枯瘦花莖和枯萎葉子慢慢挺立起來,在小學徒手裡,慢慢站直了身子,有了生的氣息。
“活了……活了……”
小學徒低聲喃喃,撫摸着有了生機的紫花,眼裡閃動着喜極而泣的淚水。
生的氣息,充滿了活力。
感知植物生長的律動,像是對孩子一般的悉心愛護,與植物有着天然共情力,這該是木系馭靈師應有的能力。
小學徒摸着這株花,眼裡閃動着喜悅,然而,很快這種喜悅就凝固在臉上。
紫花挺立的身姿慢慢軟了下去,接着,以極快地速度枯萎,翠綠草葉衰敗幹癟,花瓣凋零脫落,像是抽去了所有的生機。充滿光澤的顔色成為一種灰白色,它倒在了濕潤的泥土裡。
“啊——不!”
一陣驚叫聲,驚醒了盛淵。
小學徒跪倒在枯萎的花株面前,崩潰地喊着,像是死了親人一般,痛苦地嘶喊起來。
旁邊苗圃裡的學徒擡起頭,望向了這裡。
隻是,他們眼中的神情,無波無瀾,好似與他們無關。冷漠地看一眼,便是收回視線,繼續手裡的澆水松土。
空蕩蕩的苗圃角落裡,這個小學徒崩潰痛哭,無人問津。
“你在哭什麼?聲音真刺耳,嚎得真難聽,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媽呀!”
旁邊一道聲音插進來,粗魯無禮,嘲笑的語氣,充滿了上位者對下等人的鄙視。
盛淵擡頭,看到那個一身華麗珠寶閃鑽的貴氣少爺,他站在那個跪倒在地痛哭不止的小學徒面前,問他死了爹還是死了媽。
小學徒仍是在痛哭,身體都是在顫抖着,沒有理會外界的聲音。
盛淵過去時,貴氣少爺已經一腳踢開了學徒面前凋零的花株,小學徒驚叫一聲,爬着去撿那凋零四散的花瓣與花葉,捧在胸口前,顫抖的手試圖拼湊還原它之前的樣子。
但是花已枯萎,稍稍一碰就是碎裂,蜷縮,踩入泥土裡,用力碾壓,與泥土一混合,便是沒有了多少痕迹。
貴氣少爺用力踩着那株爛花,用力往泥土裡碾壓。任憑跪在他面前的小學徒哀求他擡腳,他隻是繼續踩,在小學徒碰他的鞋時,又是一腳踢開他。
“髒死了!”
小學徒倒在泥裡,沒有管身上臉上的狼狽污漬,隻是雙手去刨那泥土,小心翼翼地将爛掉的花朵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