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訓練校場。
博萊特雙手持劍,擋住迎面而來的利刃劈砍。仿佛是一道驚雷劈下來,博萊特雙手震得仿佛觸電一般,酸麻不已,令他差點失手脫落劍柄。
“天啊……”
周圍侍衛在看着場中間比武的兩人,議論紛紛,口中議論的,着重是那一手持劍胡亂劈砍的喬伊家族的仆人。
這個仆人好似在砍柴一般,對着博萊特的鐵腦袋,還有綴有家族徽章及黑金铠甲的肩膀左右劈砍。速度快得好似閃電,一下一下不給對方任何反擊的時機。
一把精鋼玄鐵打造的鐵劍,在他手裡舞動起風來,揚起沙場陣陣沙礫塵土。
金屬的撞擊聲在教練場上空铿铿作響,不乏夾帶着一些咒罵聲。
對比一下,博萊特穿盔戴甲,一手持劍一手拿盾,全副武裝上比武場,這個仆人隻戴着一鐵制面具,沒有任何其他盔甲護身,已經是讓人驚異。
這會,見到他們的領隊博萊特節節敗退,招架不住退後防守,周圍服飾不同操戈武器不同侍衛們開始喊叫,助威和唏噓聲就是傳開。
“天哪!他簡直像是頭野牛!橫沖直撞!”戴利恩家族的侍衛們禁不住吵嚷。
“真是胡來,戴利恩家族沒人了嗎?怎麼派這種貨色來!”喬伊家族的侍衛也在大聲吵嚷。
不過,比起派出博萊特作為戰士比武的戴利恩家族真正的氣憤,傑諾斯與陶德他們的話語裡,多了一些嬉笑和傲氣。
“埃德蒙,上!打爆他的腦袋!”
“博萊特!博萊特!”
周圍吵嚷争執不休,比武場自然也是受周圍觀衆的影響。
博萊特的雙臂酸麻到難以想象的地步,周圍人隻讓他上前沖殺,他心中苦笑,隻能盡力抵抗。
對面對戰之人,沒有絲毫憊戰的架勢。
劈砍的力道一下比一下猛烈,鐵劍擊在他的護胸盔甲,劃出一道道裂縫,在耳畔,是驚雷詐起的刺耳。
“我投降……”
喘息着踉跄往後退一步,博萊特抖着嗓音,說了這麼一句。但是對方并未停下。
“我投降了……”博萊特又重複了一遍。
又是一劍,劈砍在他腹部的盔甲處,博萊特聽到崩裂之聲,他慌亂擡頭,透過頭盔的細窄眼縫,他隻看到一雙毫無情緒波動的死寂眼神。
如同死人一般。
這位代表戴利恩家族出戰的侍衛領隊,心中浮出膽寒的恐懼,雙膝打軟,在對方猛然一個掃堂腿下,他摔在地上。
背對着來人,博萊特都能感受到,那帶着蒸騰殺氣的淩厲劍鋒朝他襲來,對着他的後腦勺。
“我投降!我投降!”博萊特扯着嗓子喊出來。
“埃德蒙!”場外一道聲音插進來。
橫在空中的利刃并未停下,直沖那人的腦袋而去。
一陣淩冽氣陣從場外席卷而來,将那鐵劍裹挾住,也将埃德蒙推出了場外。
及到艾德公爵和大王子現身場内,周圍吵嚷不休的人都是安靜下來。
艾德公爵掃視一圈場内,亂糟糟烏泱泱的侍衛們默默往後站,埃德蒙的高大身形立時凸現出來。
“比武結束,将人各自帶回去。”
艾德公爵一聲冷肅命令,喬伊家族的侍衛連忙應聲。
戴利恩家族的侍衛終于反應過來他們輸了,在喬伊家族公爵的威嚴下,不敢多争執,他們将癱倒在地的博萊特領隊攙扶起來,一瘸一拐離開。
艾德公爵吩咐手下清理打鬥現場,喬伊家族赢了,也要大度地同人和解,彰顯氣度。
而同他而來的大王子掃視一圈,走到那戴着面具的仆人那裡。
“你叫埃德蒙,聽說你會參加三日後的比武大賽?”
身為王室貴族,大王子身上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氣和傲氣,屈尊降貴同一個仆人談話,令人側目而視。
大王子态度不算高傲,話語之間,親切友好,是在有意拉攏這個實力凸現的仆人。
而喬伊家族的仆人,隻是沉默不語。
“大王子殿下,雖然我弟弟并不在此處,但我以為,以他的脾氣,不會想看到自己的仆人背叛主子,投誠他處。”
當着旁邊艾德公爵的面,大王子并不遮掩自己的意圖,帶着降臨榮耀的華貴大氣,語氣驕矜。
“我可以給他一封推薦信,去帝都參加騎士選拔,經手訓練當一名騎士。相信,以他的實力,成為一名禦林軍鐵衛不成問題。這是為國效力,尼諾伯爵是心系家國之人,不會反對我這一決定。”
艾德公爵冷眼旁觀,看這個外甥國王和普雷斯頓家族的公主生下來的矜貴大王子,拉攏他的人,面上平淡無奇,心底就是在輕微嘲諷。
旁人不知,他卻清楚。
他弟弟的這個啞巴仆人,說好聽點,是忠心耿耿絕不會叛變,說難聽點,就是一頭驢。
勸說埃德蒙去他處,為國家效力,不亞于對着一頭驢講大道理。驢還會撂蹄子有點反應,而埃德蒙就是聾啞不聞,對外界一點反應也無,他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命令。
要不是自己還是艾歐裡亞的哥哥,艾德公爵想着,自己還用艾歐裡亞的藏身之地要挾,埃德蒙可能連他的話也不會聽。
他堂堂公爵大人,使喚一個仆人,竟然還需要要挾才能讓人聽從命令,真是人生難以消除的污點之一。
如他所想,大王子說了半天,許諾重金或者權利及名利,埃德蒙不為所動,隻是木愣愣的,柱子一樣杵在那裡。
在周圍人側目而視的打量目光下,大王子臉上有些挂不住,他朝着不言不語的啞巴仆人,低聲逼問一句,“你去,或是不去,後果可不一樣!”
到底是他侄子的孩子,艾德公爵無意讓大王子在外人面前發飙,鬧得王室顔面不好看,他出聲道一句,“埃德蒙拿了你的劍,同大王子道别,回去見你主子——”
見柱子一樣的埃德蒙垂首站立,沒有反應,艾德公爵聲音冷淡地添了一句,“他回來了。”
不冷不淡的話音随風入耳,似是觸動了某種機制。
巍然不動的高大身形動了動,埃德蒙擡起頭來。
落日餘晖将入山後,面具遮擋下,死寂無波的眼眸劃過一絲落日光波。
*
威斯特斯城邦。
馭獸大陸靠西海的地界,威斯特斯三面環山,一面靠近海灣,較之寒冷的北方,溫度适宜氣候濕潤。曆來是屬于喬伊家族的附屬管轄地,以悠久的醫學曆史著名。
隻因地界内,橫有史塔尼克學院,甚少與其他家族聯系,加之城内居民具是普通醫師出身,所以曆任城主,都是由七大家族未有關系且身世十分清白的醫師學士擔任。
霍斯頓就是以學徒身份拜入上一任城主門下,學習醫術知識。十年之間,他就超越了老師,在城主七年一選舉中,他成為無可置疑的城主大人。
醫術精湛是一方面,霍斯頓能夠成為威斯特斯的城主,也是因為他是一名制符師。
很難相信,一個普通人醫術精湛無可匹敵,還能夠在制符方面取得不非的成就。
制符,即采集晶石獲得的礦石材料,制作成各種用于戰鬥中恢複體力甚至提升馭靈術的符咒。在戰鬥中,一個恢複體力的符咒,一個操縱符咒,一個提升速度的符咒,可能就是取勝獲得生機的關鍵。
成為一名制符師不僅僅是需要天賦,更是需要大量實踐。培養一個制符師,所需要的資源及财力,都是普通人不能想象的。
小家族中根本沒有培養制符師的能力,七大家族裡,也甚少有年輕一輩的制符師。
馭獸大陸,所知的制符師,僅僅隻有在王宮裡供應王室貴族需要的三名制符師,喬伊家族的一名,普雷斯頓家族的兩名。
霍斯頓不能是一名正統的制符師,因為未獲得王室的認可。
他也隻是偶然獲得一項制符術,可以助人恢複體力的符咒,不過這樣的能力也是不容小瞧,就在一衆人中凸現出來了。
按照現在的職場話術,霍斯頓大人屬于複合型人才,升職加薪,是遲早的事。
「還挺厲害,不知道能不能治得了我的病。」
城外,近郊酒樓,二樓靠窗,盛淵舉着一個小巧精緻的酒杯,慢慢品着這酸性土壤種植出來的葡萄,釀造出來的酸甜可口葡萄酒。
嘎吱——嘎吱—
盛淵稍稍瞥眼,看對面一身仆人打扮的少年,雙手拿着刀叉,切着盤子裡猶帶血絲的肉塊。
顯然,少年導師長年居于山上,不熟練這種餐桌禮儀,而且為他這個主子服務,帶着一股情緒,用力切割這嫩出血的肉塊,手背青筋都是隐約暴起。
盤子發出受到銀器利刃的摩擦吱吱聲,有些刺耳,不過在酒樓裡熙熙攘攘的喧鬧聲裡,并不吸引盛淵過多的注意。
切完了盤子裡的肉塊,少年導師一扔沾滿肉沫的刀叉,将盤子放在了他的面前,恭敬用語稱呼他,“大人,請用。”
盛淵低頭去看盤子,一個詞形容,那就是亂七八糟。
原本烤得嫩鹿肉,不僅形狀成了肉糜一般的軟塌塌,外觀糟糕,味道更是不行。
桌上提供佐料香料,剛才少年導師加了不少胡椒和不知道什麼奇奇怪怪的佐料,烤肉香已經成了一股刺鼻的嗆人味道。
令人半點食欲也無了。
盛淵推開那盤肉沫,仔細聽着酒樓裡其他食客的高聲闊談。
關于霍斯頓大人的本領,周圍不少學徒,都是感歎不已。要是能成為城主大人的學徒,那可是能光宗耀祖,名冊曆史!
一年一度的醫術大賽在即,屆時表現突出,不僅城主大人會現身收徒,還會頒發獎勵,用以鼓勵衆多勵志成為醫師的學徒們。
“城主大人性情溫文爾雅,一生奉獻給醫學事業,令我等敬佩!就是聽聞,城主大人還未有婚配,若是可以喜結聯誼,那可就是有了一大助力啊!”
說這話的,是一個肩上配有家族徽章的粗犷男人,同伴一行人,同樣肩上扛着雙口斧頭交叉的血紅族徽,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個小家族出來的。
因為七大家族的族徽,沒有冰冷鐵器,具是靈獸的标識,馭靈師輩出。
有人不屑一笑,“威斯特斯城邦特立獨行,從不拉幫結派,不參與家族争鬥,搞這種小心思,你們就省省吧!”
那粗犷男人一哼,“我可不信,城主大人清心寡欲,性冷淡到連女人都不要!”
“跟你這種人談不到一塊去,連基礎醫師的應知應會都不懂得,跟着你們家族就是丢臉!”
談着談着,一幫外姓人就是和本地人動上手了,拔劍抽刀,開始了對罵。
盛淵沒心情吃飯了。
放下酒杯,盛淵準備起身離開,瞥眼瞧見桌上擱置的一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