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印有王室國王圖像的金币，金燦燦的，嶄新得好似剛拿到手。

再是擡頭，少年導師一派淡然從容準備離開，現于盛淵含笑的眼底，就是明晃晃的單蠢樣子。

“亨利，給多了，一枚銀币都綽綽有餘。”

盛淵拿起那枚從來沒見過亨利拿出來過的金币，塞到了少年導師的手心裡，在他低頭閃避時，盛淵低聲道，“這玩意可是稀罕東西，你這個仆人不怕惹火上身，我還怕你牽連我這個主子呢。”

少年導師要從他那裡抽出手，盛淵知道他不喜歡自己這個弟子，偏就不松開。

“你瞅瞅，旁邊是不是有人盯着你這塊肥美肉，眼睛都看直了？”

餘光裡，周圍人的視線，若有若無飄過來，是面對外地人的打量，還有窺視。

兩人下山來，就是從農戶處買下了兩匹馬。

盛淵沒錢，倒是少年導師掏出錢來，随手就是給出去兩塊金币。

那兩農戶家境貧窮，見到這金币，不僅把馬牽出來，還硬是将自家用來拉貨物的拉車給了他們，墊上厚厚的軟皮毛，連盛淵所言的舊衣服，都是一并給了。

盛淵沒阻攔少年導師犯蠢給農戶金币，畢竟老夫妻連殺雞炖湯的砍刀都是鈍了許多豁口，小孫子剛會跑，怎麼也不會貪心到自找麻煩。

他沒阻攔，少年導師就認為對。

再次看到少年導師掏出金币，盛淵就忍不住想要笑。

這一看導師就是不常出門，喬裝打扮僞裝了自己的行頭，卻是行為舉止不能變化一些。

穿得像是普通農戶，姿态卻是高傲得想讓人打一頓，氣質脫俗，身姿清越，一出手就是普通人一輩子沒見過的王室金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貴族子弟。

少年導師抽出手來，握着那枚溫度頗高的金币，抿着唇，還是收了起來，拿出來一枚普通銀币放在了桌面上。

還是聽勸的，就是有時候一根筋軸到底。

盛淵搖着頭往外走，坐上闆車，倚着軟褥，閉上眼和他的系統談話。

少年導師出來，自覺來到闆車前面，拉起馬缰繩，駕着這簡陋馬車離開。

路上遇到襲擊人馬時，盛淵眼皮子都沒掀，仍是閉眼假寐。

坐在前面駕車的少年導師勒住了缰繩。

對面幾個攔路人沖着他喊話，乖乖交出錢财來，免得兄弟動手見了血。

其中有個男人還流裡流氣地調侃，“傷了少爺的漂亮臉蛋，可就不值當了。”

一身粗布麻衣但是一看就是貴族子弟的傲然氣勢的少年導師，好看的臉蛋，青澀模樣，吸引了某些人的某些癖好。

坐在後面的盛淵聽到了，悄悄靠近少年導師，講了一句，“亨利，你明白他什麼意思嗎？”

少年導師并未答話，盛淵就是促狹地稍稍解釋一句，“你長得有點漂亮女孩樣，那男人瞧上你了。”

少年導師沒多少反應，他穩坐不動，側臉線條冷硬，亨利面相青澀，單薄皮肉貼合面部骨骼的瘦削，稍稍有些情緒變化都能瞧出來。

但是少年導師很能控制住自己現在的面部表情，讓人瞧不出他的心情如何，眼底亦是冷淡。

盛淵看了一會，無趣地擺擺手，“耽誤時間，走吧。”

攔路的一行人并沒有窮追不舍，因為盛淵一個火球扔過去，他們騎馬的尾巴着了火，受驚之下，帶着他們狂奔出去，讓開了大路。

…

趕在威斯特斯城落下城門前，盛淵和少年導師進去了城裡。

盛淵之前的西澤仆人身份是有通緝在身，一眼就看到了貼在城牆底下的追捕令，他見過不少了，沒有多少關注。

少年導師倒是盯着那張畫像，看了好一會。他突兀地問出來一句，“大人不想他嗎？”

盛淵正在想着，直接去找城主大人還是先找個地方歇一歇，聽到這不冷不淡的一句，黑人問号臉，他想誰？

少年導師側頭，棕瞳眼底帶着點一些莫名的情緒，“他是伺候大人的仆人，關系親密。他出了事，大人應該很着急，來這裡不就是為了他嗎？”

盛淵有一瞬間的腦子轉不過來。少年導師頂着亨利那張臉，問出來這種話，怎麼都是有歧義。

少年導師從何處得知西澤與艾歐裡亞的事情，盛淵不用多想就猜到是艾德公爵。

這個出賣兄弟隻為朋友的大義凜然的公爵大人，很是厭惡身為喬伊家族伯爵的艾歐裡亞迷戀一個低賤仆人。

少年導師若想要知道艾歐裡亞的從前，估計艾德公爵恨不得說個痛快。

艾歐裡亞喜歡上了一個仆人，對一個仆人姿态親密，完全是把西澤當主子看。

盛淵盯着少年導師那略帶嘲諷的眼神，微微彎了彎唇角，蒼白臉龐上有些許的笑意浮現。

他嗓音清清淡淡，态度漫不經心。

“我是喜歡他啊，這礙着你什麼事，艾德公爵是我哥都不管我什麼德行——你以什麼立場來質問我，亨利？”

少年導師盯着他的目光慢慢移開，垂下眼眸，好似一個頂撞主子的仆人般，聲音輕緩。

“我沒有資格過問，您喜歡誰，是您的自由。”

盛淵聽這話，覺得其中違心奉承占了一大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想要停止這争論的服軟。

夜宿供行人居住的驿館快要關門，迎來最後一波客人。小童嘟嘟囔囔一句，領了他們進後院，給了一把鑰匙。

一間房，不過是兩張床，算好了。

盛淵有些疲累，想要立刻就躺下睡覺。但是一身風塵仆仆，讓他有些難受。

待在山上許多時日，下了山也是一直在趕路，連正兒八經的休息都沒有，更别提洗澡了。

雖然是氣候适宜了，但夜晚還是涼，井裡的水也是透着寒氣。

盛淵不會覺得冷，提了一桶水回去房裡就開始洗。

少年導師收拾着床鋪，聽到房裡淅淅瀝瀝淋水的聲音，稍稍動作一停。

隔着一張寬大的布簾子，隔開了内室與外室的床鋪，卻是隔絕不了聲音。布料與肌膚摩擦，流水淋淋的稀碎動靜，都是隔絕不了。

待到裡面動靜沒了，少年導師才是移動腳步，來到門簾前，擡手要掀開，卻是裡面的人已經率先拉開了遮擋的門簾。

先是冷氣撲面打來，而後是一陣令人窒息的灼熱氣浪，熱氣似是燙着了他，少年導師往後撤了一步。

“大人，我來倒水。”

盛淵沒預料到他站在這裡，像是專門等候主子沐浴完然後清理殘餘的盡職盡責仆人。

經他幾次三番的為難與教導，少年導師越來越懂得怎麼僞裝自己，麻痹敵人了。

少年導師提着水桶出去了，盛淵躺在床上，身下是收拾好的床鋪，莫名感慨。

「波洛導師這麼想要殺了艾歐裡亞，這麼勤勤懇懇地潛伏在敵人身邊，卧薪嘗膽，真是吾輩楷模。」

藍團子趴在他枕邊，默默聽着，能量觸手伸到他的側額部位，給他按摩。

宿主慢慢阖眼入睡，藍團子也未停動作。

門簾一角輕微撩開，藍團子視線遙遙透視過去，看到進來的少年導師。

拿着一支香燭，走到了宿主跟前。

對着那微弱的光點，少年導師眼底閃着幽幽冷光，立身站着。

模糊身影落在牆壁上，好似一隻藏身在暗夜裡的野獸，忍不住露出來一點鋒利爪牙，欲要吃人血肉。

藍團子輕微動了動，來到了宿主的胸口處。

少年導師視線落在他身上，目光定定瞧了兩眼。

藍團子挪動着軟綿綿小身子，往床内側挪過去。他的舉動吸引了站在床邊的少年導師，一隻手朝他伸了過來。

倏忽之間，橫出來一隻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導師視線上移，對上一雙暗沉沉的灰瞳。手腕處用力攥握的力道，如同千鈞，似是要将他的手骨折斷。

少年導師未動，隻是猛然一個力道将他拽上床榻，身上壓下來充滿灼熱氣息的身形，黑夜裡他幽幽眸光停滞了一瞬。

“呼……”

灼熱沉重的呼吸在頸側，飄忽不定地移動。

少年導師欲要起身，但是身上的人壓着他不能掙動，像是野獸一樣，趴坐他身上，湊在他脖子裡嗅聞。

“艾歐裡亞……”少年導師聲音低啞，喚他一聲，像是在極力忍着怒氣，還有其他壓抑的情緒。

藍團子爬着來到宿主的肩上，能量觸手輕輕拍了拍宿主的腦殼。

下一秒，快要咬上去的盛淵驚醒過來，發覺自己現在的境況。

失了神智的他，拖着少年導師床上，差點咬斷他的脖子，造成無法挽回的慘劇。

盛淵從少年導師身上下來，扶着他起來，查看他的情況，在看到少年導師那狼狽樣子時，盛淵想也沒想，直接先刁難人家。

“誰讓你半夜來我這裡？爬我的床你特麼是不是變态？”

在黑暗裡，他的視線暢通無阻，少年導師應該沒想過他的視力很好，這會就是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情。

冷漠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慌亂，這會聽他罵話，轉化為驚愕，他呆滞一瞬，繼而就是憤怒，眼睛裡都是閃着殺戮的寒光。

配上此情此景，方才他的指責作為，少年導師氣息壓抑，猛然站起來，直接甩開了他的手。

盛淵知道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翼龍主上，但是為了避免引人懷疑，特别是實力和他不相上下的導師，他要先發制人。

隻是，先發制人的盛淵，瞧見少年導師憤怒難言的樣子，站起來甩開他就走，那樣子和他預期的有些不一樣。

少年導師應該是反駁他，說他是擔憂大人，不明不白差點被弄死，他才是應該先發制人，罵他是變态的！

盛淵盯着那有點倉皇離開的背影，出聲叫了亨利的名字，他聲音輕緩帶着點安撫的味道，少年導師的身形稍頓。

“回去睡覺，不用擔心我。”盛淵說了句軟話，按照亨利的想法，應該是擔心他。

厚重的門簾落下來，遮擋了少年導師離去的背影，還有他的探究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