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格瑞爾不是外人。

喬伊家族和格瑞爾家族是世交，有着十分源遠流長的曆史。傳聞，兩大家族的祖上，是一家姓，隻是後來地理變遷，劃分地區不同，成了兩家姓氏。

波洛·格瑞爾與艾德公爵相差僅七八歲，父家和母家幾乎和格瑞爾沒有更近的血緣關系。

比起艾德公爵，艾歐裡亞的血緣關系更親近于格瑞爾家族。因為艾歐裡亞的母親，是波洛·格瑞爾大哥的女兒。

侄女的兒子，就是孫子輩了。

可以講，艾歐裡亞稱呼波洛導師一句爺爺，都不為過。

從昏迷狀态裡清醒過來的盛淵，還記得自己差點被人抹了脖子的驚險場面，感覺到系統能量波動凝實增強了不少，迅疾問了系統艾歐裡亞和波洛導師是個什麼情況。

藍團子給了這個事實，波洛和艾歐裡亞爺爺一個輩的事實。

盛淵難以置信到語塞。

實在是波洛導師看起來，比他真實的輩分不是一個層級的。

喬伊家族現在最老的老人，都能和波洛·格瑞爾稱兄道弟，而他外表看起來，卻像是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還是氣質出塵，容貌俊美，最受現在時代年輕小姑娘喜歡的那款帥氣儒雅小叔叔。

而盛淵又是想到，這個波洛導師，實力不是一般的強悍，竟然能對付幼年的翼龍主上。

若不是他受到蠱毒影響還沒有及時恢複力量，旁邊還有艾德公爵看着，波洛可以直接給他抹了脖子，放幹血晾屍了。

盛淵已經醒了，還在裝昏迷，還在思考該怎麼辦，外界就是襲來一陣霸道力量，将他身體騰空掀起來。

沒反抗這霸道力道，盛淵軟着身子，順着慣性滾到床底下，因為感覺不到痛楚他沒有多大反應，隻是撐着手臂自己爬了起來。

哐當一聲撞擊門的聲音，冷風吹進來，強勁的冷風似乎還夾帶着冰雪，将房内壁爐中燃燒的木炭吹熄了一些。

匆匆進來一個仆人，關好房門，往壁爐内的将熄的炭火内添了一些幹草還有木柴。

火焰慢慢起來，照亮了房内略顯黑沉的環境。

其實，不用光盛淵也能看得清楚，黑暗在他眼裡不是阻礙。

仆人舉着一盞油燈，踱着腳步來到他跟前時，青澀臉龐上那害怕的神情，在進門時，盛淵就看到了。

“大人……我，我叫亨利，是艾德公爵馬車夫的兒子……”

盛淵環視了一圈室内，發現這不是自己——艾歐裡亞的房間。

十分簡樸可以稱得上是簡陋的小房間，隻有一張木闆床，一張木桌，一個火盆，一堆用于燒火的木柴，還有兩個活人。

最起碼他認識來人，不算很糟糕。

“你為什麼在這裡？”

盛淵問出來這句話，明顯見到亨利抖了一下，暗自想着，自己也沒有艾歐裡亞那麼吓人吧。

“是，是公爵大人吩咐，吩咐我上山……來照顧大人，處理傷勢……”

低着頭的少年磕磕絆絆地講完自己為何到來，抱着那燈盞，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盛淵看到自己的兩隻手，布條散亂而且黑紅凝固血液，還有淩亂的草根枯葉，不像是處理過的樣子。

亨利擡眼看到他，正好對上他那雙擡眸望來的灰瞳，在燈盞光亮不能觸及的黒沉角落裡，灰瞳顯出幾分冷酷的駭人。

他吓得後退一步，撞到桌子角，手裡的燈盞表面燈罩也是傾斜一下，險些引火燒身。

亨利險而又險地護住了燈盞，心驚膽戰地看着男人站起身，朝自己走來。

盛淵朝他走了一步，亨利眼含懼怕地看着他，盛淵朝他伸出手，見他沒反應，就是拿走了他手裡的燈盞。

“你不用害怕，我又不吃人。”

亨利完全僵硬不敢動，聽到這句像是安慰的話，也沒有多少好的反應，隻是往旁邊站了站。

“艾德公爵為什麼派你來，埃德蒙呢？”

亨利弱弱說了句，“公爵大人說，有其他要事要埃德蒙去做……”

盛淵能想到是何事，艾德公爵不肯放棄埃德蒙這個可以和馭靈師相比較的仆人。

昏迷前，艾德公爵阻攔波洛殺了他，也是因為他不再是一個殘廢，救他一命，可以為家族做貢獻。

盛淵将燈盞放在桌上，看到門口的一個水桶，裡面裝有一些清水，就是解開布條，清洗雙手。

直到一桶清水變成淺紅色了，雙手血污也是清洗幹淨，盛淵才是罷休。

視線裡，地上擱置的一個棕皮小提箱挺明顯，是亨利的小提箱。

“有傷藥嗎？”

盛淵回頭問了一句，亨利站在桌邊在愣神，聽到這句，忙是過來打開了提箱。

盛淵接過一瓶傷藥，倒在手心裡發白的傷口處。

傷口挺深，還在輕微滲血。看到那發白的裂口，亨利想起來自己提來的隻是一桶冰水。

山上沒有水井，隻有石屋後面一條結冰的小溪，他破了冰提水來，還沒有燒熱。

就這麼用冷水洗了傷口，倒上了藥，然後纏好了布條。全程，大人都是神情淡淡的，沒有一絲痛苦神情，他自己看着都覺得疼，不忍直視。

處理好傷勢，盛淵來到門口，去拉房門。

猛然一股力量将他撞回來，他往後退了個趔趄，亨利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亨利以為他是受傷身體虛弱，急急得說着，要大人回去躺着休息，山上飄起了大雪，夜晚下山會很危險。

他是今天清晨剛得到通知，艾德公爵吩咐他去照顧艾歐裡亞·尼諾伯爵時。

他來不及準備，艾德公爵派人通知他，讓他帶上所需藥用品，讓他來了史塔尼克學院的雪峰山。

頂着寒風，踩着濕滑的山坡路，他來到山上，見到昏迷不醒的尼諾伯爵，他按照吩咐，替伯爵大人換藥。

可他笨手笨腳，不會醫師的基本功，連包紮都不會，還把傷口弄得更加重了。

亨利慌張地解釋，道歉，他看到尼諾伯爵那沉默不語但是十分冷漠的陰狠眼神，吓得不敢再說下去。

盛淵可沒想到，這個房間有防禦陣。

而且隻是對他有限制，對亨利沒有。

“你來這裡，有見到其他人嗎？”

“沒有，隻有大人您一個人。”

亨利磕絆地回答，小心翼翼查看他的臉色，伯爵大人隻是陰沉着一張臉。

盯着那薄薄一層木闆門，盛淵腦子裡一瞬間預想了一個十分簡單粗暴的的暴力場面。

直接踹門而出，揪着那個波洛導師揍一頓，給他脖子拉一道口子，泡進冰水裡待上一天一夜，血液流到一半快要死了，再往傷口裡塗上劇痛巨辣的傷藥，生生疼死。

盛淵陰恻恻地想着，卻是沒有如此行動。

真是這麼做了，那才是暴露了他不是原來艾歐裡亞，引起副本世界探查，這是不必要的麻煩。

石屋裡沒有多少保暖衣物，連被褥也沒有。

亨利找了半天，實在是連床闆都掀起來了，下面空空如也，連老鼠都不在這裡打洞建窩。

亨利望着家徒四壁的簡陋石屋，又是去看伯爵大人。

大人坐在矮腳凳上，纏着布條的雙手放在雙膝處，身體前傾，靠着那火盆裡的小束火焰取暖。

微弱的火焰映照着半張蒼白俊秀臉龐，因為病體，眉眼之間萦繞陰郁之氣，身影有些許的寂寥孤單。

亨利忽然感覺，伯爵大人很可憐。

艾德公爵告訴他上山時，就是要求他閉緊嘴巴，勿聽勿言勿問，也不能讓伯爵大人離開。

像是将大人關在了這山上石屋裡。

接下來的幾天，越發證實了他這一猜想。

山上隻有一間空空如也的石屋，沒有食物沒有保暖衣物，倒是有不少洞，不過亨利不敢進去。

每次一靠近洞口，裡面傳出來的冰寒狂風，比山上飄揚大雪還要冰冷刺骨。

狂風呼嘯，像是野獸咆哮，夜鬼哭豪，讓亨利不自覺想起吉莉嬸嬸講的精怪異鬼故事，每次經過洞口都是快速跑開。

石屋裡的木柴一晚上就燒完了，亨利隻能自己去附近緩坡山林裡，抱來那些幹枯木柴，供應取暖燃料。

他自己待在石屋裡都是冷得發抖，伯爵大人雖然不說，緊抿着那蒼白無血色的唇，肯定也是不好過。

他上山時在小提箱裡放了一些食物，但是也隻夠兩頓。亨利覺得伯爵大人受傷，需要補充營養，就都給了出去。

但是伯爵大人不吃，推回給他。除了坐在矮腳凳上，挨着火盆，伯爵大人可以一直躺在木闆床上，一動不動的。

他總是害怕伯爵大人出事，時不時地去查看。

伯爵大人沒事，隻是在睡覺。

看到伯爵大人手裡躺着的一團小生物時，亨利第一個想法是，好小。

不夠吃的。

亨利剛是想到這一點，伯爵大人就是動了一下。他連忙跑開，裝作收拾木柴，目光就是偷偷望那邊。

伯爵大人臉貼着那小東西，閉眼睡得很沉。

一直到伯爵大人的手解了布條，傷口基本愈合，也沒有吃那個小東西。

伯爵大人把那個小動物當寵物養着，總是抱着，輕輕撫摸那團小動物，神情不是面對他時的冷漠，很放松的姿态。

待在山上的第七天，傍晚天黑前，亨利抱着木柴踩着厚重雪層回來，見到一隻老鷹盤旋在石屋頂上，他放下木柴跑過去時，老鷹松開了爪子。

亨利接住了那掉落的包裹，看着那送物資的老鷹離開。

噗嗤——

老鷹在空中撲騰了一會，脖子裡插進來的利器，讓它的生命在掙紮中迅疾流失。

很快，老鷹便是折了翅膀，在漫天風雪裡，歪歪斜斜往地面墜落。

亨利愣愣看着，空中沾血的羽毛随着大雪飄飛，飄到了不知名的山谷裡，或許還飄到了他偶然發現的一處懸崖下面。

他跑去北面山後面，順着一條陡坡慢慢下去，看到老鷹躺在那白雪堆裡，身下浸染了一片血紅色，摔斷了脖子，已經沒了氣。

抱着物資回去石屋，亨利見到伯爵大人站在房門口，似是等着他回來。

而他見到了，伯爵大人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攥握着一些木枝條。

和他背上扛回來的死鷹，脖子裡戳透一個血窟窿的枝條，很相似。

亨利站在房門口，臉色蒼白，如身後蒼茫雪景，隻是臉頰凍的發青，可以看出不同。

“想學嗎？”

站在冰天雪地裡的伯爵大人，陰郁的臉龐異常蒼白，駭人的暗沉灰瞳眼神裡卻是含着一絲笑意。

“學會了，獵殺飛禽，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