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後的盛淵看着玻璃窗那邊被死死壓制着的許暢,對上他發紅的眼睛。許暢在情緒激動地喊話,他聽不到,黑瞳裡寂然無波,眼底漠然一片。
盛淵見過了這個害周州而死的家夥,就想要走了,他走出去等候室,眼前忽然一黑,他被按倒在地。
不知何時從兩名警員手裡掙脫出來的瘋犯人,跑出來一下子撲倒了他。
院子裡巡邏的值班警員迅速圍堵過來。
許暢抱着懷裡軟綿綿的一團生物,語無倫次的喊着,“周州,周州你回來了,回來了,不要丢下我,帶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啊!”
謝爾蓋連踢帶踹,許暢卻是死死抱着懷裡的軟棉一團,不肯撒手。謝爾蓋看到他懷裡的青年慘白無血色的面容發青,神情恍惚虛幻。
他心驚膽戰,差點要用旁邊威脅的警員的槍支把發瘋的許暢斃了。
五個警員輪番上陣,終于把發瘋的犯人抓起來壓走。
留下謝爾蓋站在原地,懷裡抱着一團軟軟衣物。旁邊警員提醒了一句快些離開,就是追着那邊去了。
出來監獄所,坐進車裡,謝爾蓋抱着懷裡輕若無物的一團,顫抖着手拉開帽檐。
縮在裡面小小的一張慘白無血色臉,黑眼瞳虛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是閉上眼。
……
從監獄所回來後,謝爾蓋就把青年留在家裡,一直看着他,給他喂各種吃食。
盛淵身體又是縮小了一圈,一件上衣都能裝得下他。
謝爾蓋抱着他小小一團好似抱着孩子,給他投喂傭人提前做好的豐盛海鮮大餐。
盛淵身體有些發虛,吃了一陣子就是犯困,謝爾蓋不想要松開他一直把他抱着,他就尋了個合适位置,窩着好好睡了一會。
這一覺就是睡到了晚上。
華燈初上,夜光朦胧,凜冬大雪飄落。
盛淵看到躺在身側護着他的男人,謝爾蓋應該是累極了,眼下青痕很重。這幾日心神勞累奔波勞碌,看到他入睡才是合眼睡一會。
輕手輕腳地離開他的懷裡,盛淵短胳膊短腿,蹬着離地半米的地闆,小心翼翼地跳下床,扒着床邊去了卧室外面。
自己身上又是縮水一圈,穿上一身謝爾蓋的短外套,都是寬松許多。
盛淵把自己收拾好,看着鏡子裡自己不足一米的個頭,瘦瘦小小的一個,臉色虛白不已,小矮人愁得皺了皺白絨毛小眉毛。
拖着不合适的棉拖鞋,盛淵推開卧室門朝着樓下去,最後跑到了大門口,伸手夠着門把手,推開大門跑了出去。
迎着漫天雪花,盛淵感知很弱,沒有很冷。隻是拖着不合腳的拖鞋,去了醫院。
按照資料裡顯示的醫院信息,盛淵去了周州臨死前來醫院見朋友的病房樓層。
如果那個朋友受傷比較嚴重的話,應該是待在醫院裡休養。畢竟從他受傷到現在,隻有半個月時間。
半夜還是值班的護士見到他,以為是哪家亂跑的小孩,催促他回去。盛淵抽出袖子,避開旁人的拉扯,跑着躲開她們。
東躲西藏不讓外人發現自己,還要找周州的朋友,盛淵累得不行,坐在消防道樓梯口就是大喘氣。
他現在算不得一個人的形态,也談不上喘氣,盛淵感覺自己每吐一口氣,身體就一點點變虛變塌。
好似一個戳了一個小洞的氣球,一點點漏氣,一點點皺了,縮小,再縮小。最後就直接氣沒了,他也沒了。
盛淵哆哆嗦嗦摟着自己單薄的軟綿綿小身闆,記挂着資料裡記載的,周州臨死前想要去見他這個朋友,咬咬牙站起來又去找。
終于從打瞌睡的值班護士那裡找到對應的病房,盛淵溜着跑進去,病房裡黑漆漆一片,他輕手輕腳地墊着腳尖,來到病床前。
按照資料裡所記,這個名為成少峰的朋友,是受傷了,今天去監獄所見到的那個神經質男人所緻。
許暢下手,找人給成少峰下藥,迫使成少峰發癔症竟然動手傷人,最後周州趕去阻攔了他。成少峰也是病倒了,一直在醫院裡休養。
盛淵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輕輕拉下被子,和自己記着的照片英朗的面容對應上,暗暗點頭,推了推熟睡的人,想要他醒來。
快醒來啊,最後一面了。
看一眼,見一面,他就走了啊。
躺在床上的人還閉着眼,一點清醒的想法都沒有。盛淵皺着眉,擡手要去掐他的臉,沒想到自己的手竟然從熟睡男人的面上穿了過去。
盛淵盯着指尖虛虛的消融,拉開衣袖,見到虛白的手臂。
他快要消失了。
盛淵漿糊一樣的亂糟糟的思緒裡剛是掠過這個念頭,見到病床上的男人睜開眼了,忙是湊上前去。
啊醒了,快看,快看!周州說過他不會随便離開,一定會來見一面,他來履行諾言了,快些看他啊!
睜開眼的男人隻是虛空望來,繼而側頭看向窗外。
雪花紛飛的夜晚,城市夜空朦胧,病房裡漆黑一片,外面的光景被樓宇遮擋了,男人眼底無光亮映照,冷寂默然。
盛淵繞過病床,拖着軟綿綿的步子,來到另一邊,站到他面前,揮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可惜,他現在的身形越來越小,越來越透明虛幻,他甚至是無法出聲開口呼喊。
盛淵瞪着眼,看着自己變成一個小小人,站在自己穿來的棉拖鞋裡面。
他從沒了支撐倒在地上堆成一團的短外套裡掙紮着爬出來,仰頭看着半米多高的床鋪,還不肯放棄,小貓崽子一樣,小小爪揪着白色床單子要往上面爬。
他爬不上去,兩隻手就是碰不到實物,已經是透明虛幻的身體,一次次從床單上滑下來落在地面。
盛淵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變得透明的身體,在黑暗裡沒有任何阻攔,他看到深色地闆。
眼前視線逐漸模糊,斑駁不清晰。
面前出現一枚黑鑽戒指,盛淵擡了擡眼,見到自己虛空浮在半空,下面就是病房。
這不是成少峰的病房,而是翟煦飛所在的病房。
他站在床邊,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夜景,朦胧的燈火在他發紅無焦距的眼裡反射出一些斑斓光點。
他面朝城市燈火,在燈光裡照耀,他的身影陷在黑暗死寂處,無一絲光亮滲透。
床頭櫃就是放着他的黑鑽戒指。
盛淵飄飄乎來到床頭櫃前,伸手去碰那枚黑鑽。
和剛才他碰不到一切實物不一樣,這次,他輕而易舉地抓到了這枚黑鑽。
與此同時,站在窗前的男人似有所感,轉過來頭,他看到空蕩蕩的一片,病房裡隻有黑暗沉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