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封閉的頭盔把孟盡桀的笑聲濾得有些低沉。
他捏緊離合器手柄,頭也不回對着坐在身後的黎予禮說:“坐穩咯,我開車不要命的。”
黎予禮對着他後腦勺翻了個白眼。
心說一輛摩托車能有多快,但雙腳還是下意識踩穩腳踏闆。
“把手給我。”
車子還未起步,電磁線圈吸合與機械傳動的聲響蓋過了孟盡桀的話音。
黎予禮扶着頭盔問:“你說什麼?”
孟盡桀目視前方,反手準确握住她的手腕往前拉,迫使她貼近他的後背。
“扶好,否則我一擰油門你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真是危言聳……
“……!?”
過大的加速度導緻黎予禮的身體因慣性被壓向後方,她不得不靠摟緊孟盡桀的腰部來防止自己重心後移。
發動機高頻震動通過車架傳遞至她的大腦皮層,她無法看見前方的路,但從耳邊飛馳而過的嗡鳴清晰可聞。
孟盡桀不僅踩着這條路的最高限速駕駛,甚至不斷超車。
高速運動和潛在危險刺激了交感神經系統,她的腎上腺素在孟盡桀的操控下與車速一同狂飙。
這可比騎自行車刺激多了。
黎予禮逐漸自如,環在孟盡桀腰際的手不再僵硬。
她甚至有心情透過透明面罩欣賞被他們甩到身後的四輪汽車,這種不斷超越的征服感令她上瘾。
孟盡桀的修車行離啟承私立中學好像不太遠,也可能是他開得太快,黎予禮還沒過瘾就到了站。
“久不回來還有些想念呢。”孟盡桀把車停在校門口對面。
他自己先下了車,并把腳撐放下,摘頭盔的時候頭發被弄得有些亂,但很快被他随意撥開。
“來吧。”他好似很紳士地向黎予禮伸出手。
像接千金小姐下豪車的貼身管家一樣。
黎予禮一動不動,連護目鏡都沒往上推,像是沒緩過來似的。
孟盡桀把手擡到她面前打了個聲音很亮的響指,歪着身子靠車站立,揚起嘴角問:“吓傻了?”
她沒有回答,隻是定定地盯着機車車頭儀表盤。
“我就說給你打輛車吧,還好嗎需不需要我去買點糖給你?”孟盡桀嘴上說着不着調的玩笑話,神色卻是真的關心她。
她終于緩慢轉頭面朝這個站着還比她坐在車上高的男人,不舍得摘下腦袋上的頭盔。
隔着護目鏡對上孟盡桀擔憂的視線。
“能再來一次嗎?”
她看到男人隻怔愣一瞬便挑着眉欣然答應了她的請求,飙車所帶來的快感餘韻在她心頭許久不能平息。
孟盡桀把頭盔戴好,擡腿上車,感受到她自覺摟上的雙臂,嘴角難掩笑意。
“說吧,想去哪兒?”
“去能開得更快的地方。”
逾桐市外環快速路,孟盡桀經常在淩晨不限行的時候開上去兜風。
在過去飛馳的24年人生裡,他隻和車子打交道,從未碰到過黎予禮這樣的人。
這樣随性、無畏、泡在蜜罐裡長大後身上還沾着甜的人。
她看上去很自由,隻是看上去。
飙車這項把生命安危娛樂化的極端運動對于他來說比人生中絕大多事情都更好掌控。
比如分裂的家庭關系,非他所願的職業規劃。
孟盡桀不是一個幸福的人。
他逃離了父親的二婚家庭,獨自回到逾桐闖蕩打拼。
所以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些能夠讓他幸福的事情。
黎予禮是第一個坐上他後座的人,他破天荒發現自己擰油門時掌心滲出細密汗珠。
原本得心應手的純熟車技在女生緊緊抱住他時變得生澀又笨拙。
他感覺到有些事情好像在這場飙車中脫離了他的掌控。
機車高速駛入隧道,由于路段要求他明顯降低了車速。
仿佛連續不斷延伸向另一個時空的隧道燈光在護目鏡上閃爍,這段不分晝夜的地方好似象征着極樂,讓車上的他們骨血沸騰。
秋天追上了他們的尾燈。
體驗過更為刺激的高速超車,黎予禮不滿足于現狀,歪着腦袋貼近孟盡桀。
頭盔磕碰的聲音惹得他們發笑,她大聲喊道:“太慢了!”
“你說什麼!?”
呼嘯的風聲成了彼此交流的阻礙。
黎予禮将他摟得更緊了,幾乎整個人貼上他的後背。
她旁若無人地放聲高喊:“我說!太慢了!!!”
孟盡桀聽到了。
外界的強光猝不及防地從洞口侵入他們的瞳孔,在視網膜上殘留的光斑久久不散。
“再抱緊一點。”
他加大了擰油門的力度。
外環快速路途徑逾江,混雜着土腥味的河水波光粼粼,黎予禮找回了高三那年逃課的感受。
但她現在不能再像曾經那樣放縱了,重頭再來最忌諱的就是重蹈覆轍。
她手動叫停了這項具有成瘾性的活動。
意猶未盡:“今天先這樣吧。”
孟盡桀隔着透明面罩也能看穿她的心思:“你還沒過瘾吧?”
黎予禮并不是不想承認自己是個難以滿足的人,她從不掩飾自己貪婪的想法和内心。
但她現在必須要在家和學校這兩個目的地裡二選一。
“也該回去了,”她揉了揉肩頸,“你的車應該不是每個人隻能坐一次的吧?”
試探性的玩笑話讓孟盡桀知道他們之間的交集不會止步于此,他把護目鏡往上推,露出自己毫無攻擊性的丹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