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燼隻好跟着冷無弦一起去。
他原本是打算回去休息的,現在要繼續辦事了。
二人來到宮殿,殿中的陛下端坐着,看到來人,笑呵呵地道:“墨道師現在如何?聽我兒講你暈倒了,現在應該無大礙了吧?”
墨離燼道:“禀告陛下,已無大礙,多謝陛下關心。”
陛下道:“無傷大礙便好,此次叫你來,是給你冊封的。朕封你為朝中丞相。”
墨離燼有些驚訝,道:“可否告知微民是何原因?”
陛下大笑着,道:“告訴你也無妨,朕看你會占蔔,堪比國師,有些好本領,來朝廷做官吧,朕欣賞你的才華與權謀,看過你寫的幾篇詩,不錯不錯。”
墨離燼道:“微民受驚,不敢領意,微民隻不過三腳貓功夫,算不上什麼詩文。”
陛下停下笑聲,道:“所言何意?難不成不稀罕這官職?”
墨離燼道:“微民不敢,隻不過微民不願摻和太多朝政。望陛下恕罪。”
陛下沉思片刻,臉上看不清神色,墨離燼跪拜着,冷無弦站在一旁。
“弦兒,你覺得如何?”
冷無弦也跪拜着,道:“禀告父皇,兒臣認為,應該看墨道長決定。”
“墨道師,決定如何?”
墨離燼沉默着。
陛下擺了擺手,道:“罷了,等道師決定好了,再來告訴朕吧,考慮可别太久了。”
墨離燼道:“是,陛下。微民先行告退。”
墨離燼離開了,冷無弦急忙與陛下道别,然後跟墨離燼一起離開了。
墨離燼往後一看,冷無弦離他三步的距離,他放慢腳步,漸漸地與冷無弦并肩走。
“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因為要去叫道長過來呀。”
因為擔心你。
墨離燼緩緩開口,道:“謝謝,今天的事,我的錯,我不能讓你那麼難堪地離開。”
冷無弦道:“沒有什麼對錯的,況且是我自願離開的,這不怪你,也别自責,答應我,好嗎?”
天上是明亮的月光,地下,是人心中之光。
墨離燼無言以對,試圖用沉默掩蓋。
然而,冷無弦就看着他,目光堅定又帶有一絲懇求。
墨離燼擡頭看向空中明月,皎月于空,明月置心。
“今晚的月亮,如此明亮皎潔。”
你應該是皎皎君子。
冷無弦也擡頭看向月亮,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看着地上,被月光傾覆的地面。
“确實,不過,你答應我好嗎?别折磨自己,也别把錯都歸咎于自己。”
你要好好的愛自己,我也會愛你的。
“……你為何如此執着此事?”
“我不忍心看你憔悴。”
因為我的本性就是心疼你,愛你。
在冷無弦一系列好言好語地懇求。
墨離燼才松了口。
“……我答應就是了,不用這麼……。”
卑微?
不好說。
冷無弦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有你保證我就安心。”
直到走到該分開的地方,冷無弦才依依不舍的與墨離燼再見。
……
翌日,墨離燼去找國師,卻被半路攔截,是樸公公召去,是陛下有命。
“道師,陛下請你過去,跟奴家走。”
“……帶路吧。”
墨離燼隻能改變路線,去乾元宮。
在一個拐角處,墨離燼偶遇上了冷無弦。
看似偶遇,實則是精心策劃的相遇。
冷無弦笑吟吟地自然而然跟着墨離燼一起走。
“好巧啊,道長,我也要去找父皇,一同前往吧。”
冷無弦偷偷一瞥,雖然墨離燼臉上面無表情,但依稀可見,嘴角輕微上揚弧度。
是可以的。
“皇太子最近與道師太過密切聯系,有必要告知陛下了。”
冷無弦臉色有些陰沉。
這正是樸公公心聲。
而他,恰好能聽見别人的。
除了墨離燼的。
冷無弦不滿,他的行動還要被限制。
什麼都要監視,像個人偶,被提着人偶線。
但他不是好控制的,他,也可以掙脫手心,自己提着人偶線,自我規劃未來。
一路上,皆是沉默。
心聲,思聲,默聲。
……
“兒臣拜見父皇,母後,父皇早安,母後早安。”
“微民拜見陛下,皇後,陛下金安,皇後康安。”
“都請起身。道師,昨日攀談之事,思量如何?”
你最好答應孤,不然将會流放。
又是父皇的心聲。
冷無弦無所顧忌,道:“父皇,不如讓兒臣決定,先将道長命于我,兒臣看上了。”
皇後打圓場,笑着道:“你這孩子,就算再稀罕人才,也不能與你父皇相争。”
這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陛下沉思須臾,道:“既然皇兒喜歡,那便給皇兒吧。即日起,墨道師為朝廷文官,弦兒便是武将。”
皇兒有這膽量,便去打仗。
冷無弦先是為墨離燼不被搶走而放心,又因他不在擔心墨離燼而又提起心來。
墨離燼就是他的全世界,怕摔着了,碰着了,恨不得捧在心裡。
二人雙雙允下,天子之威,怎可置疑。
出了宮殿,墨離燼看着旁邊的冷無弦,不知是不是冷無弦平日裡話多,他也會了。
他問道:“你當真是稀罕人才?”
冷無弦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你說話,當真要去?”
冷無弦這才道:“對,沒錯,就是如此。”
“戰鬥中多傷亡,一切保重。”
等你回來。
“你在朝中也要小心,朝廷之權深如海,别沉溺在此。”
再不濟,去找我。
但他不用擔心。
墨離燼會保護好自己,他要做的,就是給他足夠的底氣。
文武相别,一别數年。
墨離燼在朝廷鋒芒畢露,陛下又惜人才,他所說之事,字字珠玑,逼中要害。
又一身正氣,無可挑剔。
沒有什麼了鞭策他。
冷無弦在外奮勇殺敵,馳騁疆場。
昔日榮華尊貴的皇太子,也落入凡塵,保家衛國。
與戰士們同呼吸,共命運。
赢了,就是風光無限,容光煥發的大将軍。
輸了,就是甯死不屈,堅韌不拔不做叛徒賊。
上天眷顧,人定勝天。
讓這盛華的鐘擺,定在此刻。
赫赫軍功,不及那人身安。
文采橫溢,不如那人存在。
再次相見,又待何時?
……
墨離燼像往常一樣上早朝。
但由于他在朝中鋒芒畢露,無人願親近他。
導緻沒人告訴他,今天不用去,大将軍歸來了。
所以,當他一襲紅衣,出現在朝堂上,與歸來的冷無弦打上照面。
心弦微微顫動。
他有自知之明,道:“臣糊塗,不知今日是将軍凱旋歸來,恭賀将軍,臣便先告辭,驚擾。”
他轉身就走,沒有任何猶豫。
昨夜去國師那裡,她說近期天象出現雙星相會。
流星貫夜,故人當歸。
冷無弦,回來了。
-
冷無弦看着那朝思夜想的身影離開,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想着快些聊完,他要找人。
皇後心疼道:“兒啊,你受累了,你在那裡吃的好不好,飽不飽?穿的暖不暖,夠不夠?累不累啊?”
冷無弦道:“母後,沒有什麼苦不苦,累不累,保家衛國是應該的,我這不也是安全歸來了嗎?再說,戰士們都辛苦多了,可别隻關心我一人。”
皇後一頓噓寒問暖,聊了許久,才讓冷無弦離開。
他離開後,果斷去找墨離燼。
堂上匆匆一眼,描繪不出所思之人面貌。
墨離燼在自己的府邸中,批改公文。
這些是陛下給他的,說是讓他先批改一遍,再還回去。
重逢冷無弦到現在,已經過了一炷香時間,他也徹底批改完了。
輕微頭疼,便自我按摩着。
終是耐不住疲倦,他小憩一會。
迷迷糊糊快入夢了,侍從突然傳話。
“大人!大将軍來了!正在廳堂等你!大人?将軍?你……”
冷無弦來到了墨離燼所在的地方,看着他迷迷糊糊的,不忍心讓人打擾,便讓侍從先行退下,他自己在這等就是了。
侍從走後,墨離燼察覺聽得到呼喚他,睜開了眼,還有着呆滞。
但發現還有人在這,顧不上迷不迷糊,直接清醒了。
“你是……?将軍。”
冷無弦莞爾一笑,道:“沒錯,我回來了。”
墨離燼原本驚起,又重新坐回去了。
“我知道你回來了,你怎麼來這裡了,怎麼沒叫醒我?”
“看你太累了,舍不得,不忍心,況且我的時間比較空閑,不用擔心。”
“嗯,你……在那裡還好吧。這句話有些遲了。”
“我很好,不知道你好不好,觀察你的反應時,覺得你沒好好休息,有人想加害你,是嗎。”
在陳述事實。
墨離燼收拾了一下頭發,讓自己看起來不很淩亂。
聽到末尾,他低垂眉眼。
“算是吧,在這朝廷上,自然要防備些,不然就會小命不保。”
冷無弦走近墨離燼,輕柔地把墨離燼的頭擡起來,指腹撫過眉眼。
“你明明會武,怎麼不查清然後解決?”
墨離燼輕笑,道:“若是如此,我要是沒找到證據,就會被判謀殺同僚了。”
墨離燼眼裡的光彩,變得黯淡無光。
冷無弦不予置評,道:“他們都想謀害你,你還是這麼善良,放心,以後這事跟我說,我來處理。”
墨離燼搖了搖頭,道:“罷了,我就算不以武制服,也不忍你背負責罵,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他們要耗,我就慢慢地陪他們耗,隻會搞陰險小人之招,我便在堂上光明正大的對付。誰玩的過誰,自然會清楚。”
冷無弦看着他,突然用力地抱住了他。
下巴抵在肩上,剛才還平靜無異的冷無弦,就突然可憐巴巴,述說着生活。
墨離燼掙脫不出,隻能任由人抱着。
“你知道嗎?我在那裡雖然立下顯赫戰功,保家衛國,但是,看着戰友們寫着書信,讓人帶回家時,我就想着,我也寫幾封回去吧。于是,我就寫了,一封給母親的,一封給父親的,一封家書,還有一封,是特地給你的。看着鴻雁傳書,我也在盼望着能有回信,過幾日,回信就捎來了,都有回,我認真地看了每一封,唯獨你沒有回,我當時即驚喜又失望的。有時在一遍遍想,你會不會沒看到,或者看到了不回。在寄回家書時,我問過父皇了,他說你挺好的,很聰明,是個好人才。我看着贊賞你的話語,我很開心又納悶,你怎麼不回我。”
無理由的述說?
不,是冷無弦内心的渴望。
墨離燼手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他的背,安撫着。
“我是有看到了你給我寫的信,打算給你回信的,可當時正準備提筆寫下,卻有公務要忙,我就隻能先擱在一邊,想着晚上有時間就去給你回信,誰知?那封信離奇的消失了,我發現了刺客,便于他搏鬥起來,好不容易得來的書信,被他撕毀了,我就隻看到信的内容,卻忘記看是哪裡的出處,我又是新來的,不知道哪裡傳信。後來發現,你每次給我書信,刺客都會過來撕毀,我就隻能看完收起來,放到沒人知道的地方,除了第一封,其他的都完好無損,整整齊齊的放在抽屜裡。我不是不回啊,是我沒辦法,沒機會,沒時間啊。”
冷無弦聽到解釋,才放下心來。
不過,很快,他又發現了一個值得驚喜的事實。
若是換失憶後的墨離燼,他這樣的舉動,難免會被他一直掙脫着。
他自知逾越之舉,但這次,沒有推開他。
哭泣可憐的冷無弦瞬間驚喜,道:“你想起來啦!”
墨離燼笑道:“對啊,你竟然這麼慢才發現。”
冷無弦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墨離燼邊回答着,邊示意冷無弦松手,抱太緊了。
“就在你出征的那幾日。”
冷無弦有些驚喜意外地把墨離燼抱起來轉圈,愉快道:“蕪湖!我原本還在擔心如何正确與失憶後的你相處,擔心吓到你,現在你恢複記憶了,不用太擔心了。”
墨離燼被抱起,隻能用手扶住肩膀作為支撐點,同時讓冷無弦放他下來。
“你這話何意?之前的我不好嗎?”
原本打算逗一逗冷無弦的,被下一句話有些驚訝了。
冷無弦把他放下來,道:“無論你什麼樣子,身份,我都一一喜歡。”
墨離燼的臉皮有些臊得慌。
冷無弦怎麼能如此直白。
見墨離燼不說話,冷無弦又道:“哥哥?哥哥,你的生活好不好?你好不好?”
墨離燼如實回答,道:“我嗎?想來是好的,除了在朝廷上判定,鬥鬥嘴,處理公務等,其他時間基本悠閑。”
“其他時間都是休息入眠的吧?哥哥忙得好久。”
墨離燼擺擺手,道:“沒辦法,自己選的自己受。”
突然,冷無弦把墨離燼一起帶倒在地。
“有刺客來了,哥哥小心。”
墨離燼看了下窗戶上的箭矢,挂着文字。
“八成是之前那個刺客,沒事,你也要小心。”
墨離燼起身來到箭矢旁,正在仔細觀察着。
然而,有一把箭矢發射過來。
目标是墨離燼。
在一旁的冷無弦見狀,利落地拉住墨離燼,讓他蹲下。
“哥哥小心!”
雖然沒有射中墨離燼,但他的側臉被劃傷了。
墨離燼暈倒了,冷無弦意識到是箭矢有毒!
“哥哥!”
冷無弦傳喚醫師,一邊把墨離燼放到榻上。
先把表面的毒清理幹淨了,又焦急地等待醫師來。
直到醫師來了,治療是好了,也開了藥方。
送走醫師後,冷無弦蹲下身子在床邊,整理了墨離燼額前淩亂的發絲,然後,與他十指相扣,輕輕吻在手背。
“哥哥,我會處理解決的,你要快快醒來啊。”
墨離燼不想處理這賴皮,他來處理。
冷無弦有的是方法去找到和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