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沂林摩挲着手腕上的船錨手繩,"是真的寫信。"
教室後排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她轉頭看見沈翊正在整理社團檔案,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側臉投下條紋狀的光影。作為學生會主席督導社團招新,他本不必親自來文學社這種小社團。
"我們每月有書信交流活動。"學姐推推眼鏡,"不過對象是敬老院的爺爺奶奶..."
"我可以參加。"沂林飛快地填寫資料,沒注意到沈翊停下手中的筆。
當天放學路上,沈翊反常地沉默。直到路過海浪文具店,他才突然開口:"敬老院的地址...需要我幫你查嗎?"
沂林怔了怔,随即明白他誤會了什麼。但她隻是搖搖頭:"不用,我有想寄的人。"
沈翊的指尖在書包帶上收緊,留下幾道短暫的凹痕。
十二月的初雪降臨那天,文學社舉辦了"雪中送信"活動。沂林站在廊下,看着雪花落在寫給葉涵的信封上,墨迹被暈染成藍色的淚痕。
"用這個。"
一把黑傘從身後罩過來。沈翊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他手裡拿着專用防水信封——正是南城文具店特有的款式。
"你..."沂林睜大眼睛。
"學生會收過南城中學的交流函。"沈翊别過臉,"認得這個紙質。"
沂林接過信封時,指尖碰到他凍得發紅的手。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已經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了。
四月的校園開放日,沂林負責文學社的刊物展示。當她念到原創詩《深海以南》時,觀衆席突然傳來騷動——黃芸蘇帶領的田徑隊正在操場表演接力跑,一個轉校生模樣的高個子男生接棒失誤,直接沖進了展示區。
"遲淵!你眼睛長頭頂了嗎?"黃芸蘇的怒吼響徹全場。
那個叫遲淵的男生爬起來時,撞翻了沂林的詩集。風把散落的稿紙吹向跑道,其中一頁恰好落在趕來的沈翊腳邊。
《緻南城的海》,署名日期是柏紀榆的生日。
沈翊彎腰撿起詩稿的動作很慢,像是要給心髒足夠的時間适應這種刺痛。當他遞還稿紙時,沂林發現他校服第二顆紐扣不見了——那是畢業季最受歡迎的紀念品。
台風季再次來臨,沂林在學生會資料室幫忙整理檔案時,偶然發現沈翊珍藏的初中畢業照——他校服第二顆紐扣的位置,别着一枚小小的藍色船錨。
窗外雷聲轟鳴,她想起去年夏天沈翊在暴雨中尋找她的身影,想起他每次路過海浪文具店都會多買一盒藍色墨水,想起他書包裡永遠備着的草莓味便利貼...
資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沈翊站在門口,雨水順着發梢滴在相冊上,正好打濕那張照片。他們隔着潮濕的沉默對視,誰都沒有先開口。
"你真的要考南一中?"
沈翊的問題懸在十月的夜風裡。他們站在岔路口,霓虹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高一的他已經收到保送深大的通知,卻堅持每周陪她去補習班。
"嗯。"沂林點頭,手腕上的船錨手繩在路燈下泛着微光,"約定好的。"
沈翊突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小時候那樣:"那我幫你整理沖刺筆記。"
他轉身時,沂林看見他書包側袋插着一本《深海市一中報考指南》——那是深海市的重點高中,沈翊現在就讀的高中。
畢業典禮結束後,沂林在儲物櫃發現一個藍色信封。裡面是沈翊的初中中畢業照,第二顆紐扣的位置空空如也。照片背面寫着一行小字:
"有些船錨不是為了停留,而是确保無論漂多遠,都能找到回來的方向。——S"
她擡頭望向禮堂門口,沈翊正在幫低年級生搬器材,白襯衫第二顆紐扣處别着一枚嶄新的學生會徽章。陽光穿過玻璃窗,在他身上灑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三年前開學那天。
三年像一本匆忙合上的書,
書簽是運動會上揚起的塵埃,
是文學社稿紙邊的咖啡漬,
是暴雨天共撐一把傘時,
心跳聲大過雨聲的瞬間。
我們在各自的章節裡埋下伏筆,
等待青春終章時,
所有暗線都通向同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