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天的陽光格外刺眼。沂林站在玄關處,看着媽媽往沈翊手裡塞購物清單。
"小翊,你帶月亮去買些文具,她剛回來不熟悉現在的商店。"媽媽的笑容裡帶着沂林熟悉的暗示,"順便買些冰激淩,我記得你們小時候最愛吃路口那家的香草味。"
沈翊接過清單,耳尖微紅:"阿姨放心。"他轉頭看向沂林,目光在她手腕的藍色手繩上停留了一秒,"現在去嗎?"
文具店還是那家"海浪文具",隻是招牌從藍色換成了明黃色。推門時,門鈴發出和兩年前一樣的清脆聲響。
"你坐這兒等着就行。"沈翊指了指角落的休息椅,"我都記得你需要什麼。"
沂林看着他在貨架間穿梭的背影——白T恤被風扇吹得微微鼓起,後頸處有一道曬痕,是暑假遊泳訓練留下的。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不知何時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給。"沈翊突然轉身,遞來一盒草莓味的便利貼,"你以前最喜歡..."
話說到一半停住了。他們都想起來,現在的沂林更喜歡藍色,因為那是南山市的校色。
"謝謝。"沂林接過便利貼,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立刻縮了回來。沈翊的手比柏紀榆的粗糙些,是常年握筆和打球留下的繭子。
結賬時,沂林注意到沈翊的錢包還是小學二年級時她送的那款,邊角已經磨白。當他把錢包放回口袋時,一張照片的邊角從夾層露了出來。
"東西掉了。"沂林彎腰去撿,卻在看清照片時愣住了——那是小學一年級的她,紮着兩個歪歪扭扭的羊角辮,正在海邊堆沙堡,笑得見牙不見眼。照片背面朝上,寫着一個日期:2007.6.1。
沈翊的動作比平時快了許多,幾乎是搶過照片塞回錢包:"...謝謝。"
回程的路上,兩人默契地保持着半步距離。沂林提着裝滿文具的袋子,裡面除了清單上的物品,還多了一盒藍色水筆——和柏紀榆常用的同款。
"沂林。"在路口等紅燈時,沈翊突然開口,"南一中...是個好學校。"
她擡頭看他,發現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下颌線繃得緊緊的。
"我會..."他頓了頓,把"等你"咽了回去,"...幫你找些考試資料。"
沂林握緊了手腕上的船錨手繩,海風帶着鹹澀的氣息拂過兩人之間。她忽然想起筆記本裡那片壓幹的藍色小花,和沈翊昨天離開時僵硬的背影。
"謝謝。"她最終隻說出這兩個字,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這個夏末的午後,悄然改變了。
開學日的鬧鐘響起時,沂林已經盯着天花闆看了半小時。深藍色的育青中學校服整齊地挂在衣櫃門上,像一道陌生的界限。她慢慢戴上那根藍色手繩,銀色船錨在晨光中泛着冷調的光。
"月亮,小翊來了!"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沂林看了眼手機——比約定時間早了四十分鐘。鎖屏上是三天前葉涵發來的消息:"南城一中校服醜死了,還是你們的藍色好看。"後面跟着一串哭泣的表情包。
她将手機塞進書包最裡層,下樓時看見沈翊站在玄關的陽光下,肩線被校服襯得格外挺拔。他手裡提着兩杯豆漿,看見她時微微怔了一下。
"早。"沈翊接過她的書包,動作自然得仿佛已經重複過千百遍,"新生報到要提前排隊。"
沂林注意到他的書包帶比平時調短了兩格——正好配合她的身高。這個發現讓她胸口泛起一絲異樣的溫熱。
走在去學校的路上,沈翊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肩膀偶爾相碰又很快分開。路過"海浪文具店"時,他突然停下:"筆袋檢查了嗎?昨天買的鋼筆我幫你灌好墨水了。"
沂林愣了下,拉開筆袋。那支銀色鋼筆安靜地躺在格層裡,筆尖閃着嶄新的光澤。她想起昨天結賬時,沈翊特意多買了一瓶藍黑色墨水——和柏紀榆常用的同款。
"謝謝。"她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繩上的船錨。
育青中學的校門口擠滿了新生。沈翊帶着她繞過人群時,不斷有學生向他問好。"會長早"的問候聲此起彼伏。沂林這才注意到他胸前别着的學生會主席徽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初一(12)班,是重點班。"沈翊停在一間教室前,遞給她一個文件袋,"我整理的筆記,重點都用藍筆标了。"
文件袋上是她熟悉的工整字迹,每個科目都用不同顔色的标簽分好。最上面那本貼着藍色便利貼——草莓味的,和她昨天随手貼在日記本上的一樣。
教室裡的嘈雜聲像潮水般湧來。沂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能看到操場邊的梧桐樹,樹葉在風中翻飛,像極了南城中學那棵。她翻開沈翊給的筆記,發現扉頁夾着一片壓幹的藍花楹花瓣——正是上周台風天她随口稱贊過的那種。
"同學,這裡有人嗎?"
一個紮馬尾的女生指着她旁邊的座位。沂林搖搖頭,迅速合上筆記。女生坐下時好奇地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手繩:"這個好特别,在哪買的?"
"是朋友送的。"沂林下意識用另一隻手蓋住船錨。
教室後門傳來一陣騷動。她轉頭,看見沈翊站在走廊逆光處,手裡拿着她掉在路上的橡皮。陽光從他身後漫過來,将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模糊的金邊。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他微微點頭,把橡皮交給門口的值日生就轉身離去。
沂林低頭翻開課本,發現不知何時已經在扉頁寫下了日期——和南城中學同樣的格式:2014年9月1日。這個無意識的小習慣讓她鼻子一酸。
講台上,班主任開始點名。當喊到"沂林"時,她恍惚間仿佛聽到三百公裡外也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窗外,一片梧桐葉打着旋落在窗台上,葉脈在陽光下清晰如掌紋。
開學第三周的文學社招新會上,沂林在報名表"特長"一欄寫下"寫信"。社長是個戴圓眼鏡的高二學姐,看到後笑着問:"是喜歡書信體文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