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市的夏夜比南山市潮濕得多。沂林躺在陌生的床上,空調的嗡鳴聲掩蓋不了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聲。她盯着天花闆上陌生的紋路——這裡沒有和葉涵一起貼的卡通貼紙,沒有班級合影,更沒有書桌上那個被柏紀榆不小心劃出的鉛筆痕迹。
"月亮,睡了嗎?"媽媽輕輕敲了敲門。
沂林迅速把手中的小魚挂件塞到枕頭下,抹了抹眼角:"快睡了。"
"明天沈翊要來,說帶你去熟悉環境。"媽媽的聲音透着門闆傳來,"早點休息。"
"知道了。"沂林應着,聽到媽媽的腳步聲遠去後,才重新拿出那個已經有些溫熱的金屬挂件。
這是畢業那天柏紀榆送給她的紀念品,上面刻着"永遠的朋友"。沂林用手指輕輕描摹着那幾個字母,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三百公裡外的南城。
枕頭下的手機震動起來。沂林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來,屏幕上顯示着葉涵的名字。
"月亮!"葉涵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來,熟悉得讓人鼻子發酸,"你到家了嗎?"
"嗯。"沂林把臉埋進枕頭,聲音悶悶的。
"柏紀榆今天怪怪的,在我們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坐了一整天。"葉涵頓了頓,"他一直在翻你們一起做的畢業紀念冊。"
沂林的喉嚨發緊。她知道柏紀榆在想什麼——和他們一樣,在懷念那段再也回不去的三人時光。
"幫我...跟他說别太難過了。"沂林咬着嘴唇,"我們...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當然,"葉涵終于開口,聲音異常堅定,"我們三個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青春最痛的離别,
不是地理上的距離,
而是害怕時間會沖淡,
那些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羁絆。
我們約定永遠做朋友,
卻不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
"月亮,起床了!沈翊都到了!"哥哥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傳來。
沂林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手裡還攥着那個小魚挂件。她匆忙把它塞進抽屜最深處,揉了揉紅腫的眼睛。
鏡子裡的女孩臉色蒼白,眼下是明顯的青黑。沂林用冷水拍了拍臉,塗了點媽媽的遮瑕膏,勉強掩蓋住失眠的痕迹。
下樓時,沈翊已經坐在客廳裡了。他穿着淺藍色polo衫,看到沂林時立刻站起來,笑容明亮。
"小不點,長高了啊。"他像小時候一樣拍了拍沂林的肩膀。
沂林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沈翊比她大一歲,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舉止得體,現在在育青中學讀初二。在所有人眼裡,他們是最合适的青梅竹馬。
"我帶你去吃早餐,然後逛逛深海市。"沈翊自然地拿起她的包,"變化很大,你肯定認不出來了。"
走在街上,沈翊滔滔不絕地介紹着每處變化。沂林機械地點頭,眼睛卻不斷被熟悉的場景吸引——那個男孩背書包的方式和柏紀榆一樣;那家奶茶店的招牌和南城他們常去的一模一樣;甚至連路邊梧桐樹葉的形狀,都讓她想起三人一起在樹下吃冰棍的夏日。
"你心不在焉的。"沈翊突然停下腳步,"在想什麼?"
沂林一驚,手裡的檸檬水差點打翻:"沒什麼...隻是有點累。"
沈翊盯着她看了幾秒:"是因為南山市的朋友嗎?"
沂林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嗯...有點想他們。"
"你會交到新朋友的。"沈翊輕松地說,"育青中學有很多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沂林在心裡苦笑。但她想要的從來不是"有趣的人",而是那個會在她難過時默默遞來紙巾的柏紀榆,是那個總能逗她笑的葉涵,是那段無需言語就能互相理解的純粹友誼。
深夜,确定家人都睡着後,沂林才敢拿出藏在床墊下的日記本。這是她回深海市後唯一的發洩口——一本寫滿無法寄出的思念的日記。
"親愛的葉涵、柏紀榆,"她寫道,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面,"深海市比我想象的還要潮濕。今天看到一家奶茶店,招牌和我們最常去的那家一模一樣,我差點走進去點'老樣子'..."
寫到這裡,她的視線模糊了。一滴淚水落在紙上,暈開了"老樣子"三個字。在南城,他們總是點同樣的飲料:葉涵喜歡巧克力味的,柏紀榆堅持原味,而她最愛草莓味加椰果。每次柏紀榆都會記得先搖勻再遞給她,因為知道她不喜歡喝到底部的沉澱物。
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如今卻成了最珍貴的記憶。
沂林翻開日記前一頁,那裡貼着她和柏紀榆、葉涵的合照。照片邊緣已經有些卷曲,顯然被反複摩挲過。她輕輕觸碰照片上三張笑臉,仿佛這樣就能穿越時空,回到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抽屜裡的小魚挂件突然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沂林拿出來,對着台燈仔細觀察,才發現魚尾巴部分是可以轉動的。她試着轉了轉,挂件竟然從中間分開,裡面藏着一張卷得極小的紙條。
紙條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迹:"友誼不受距離限制。——B&Y"
沂林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她想起離開前那天,柏紀榆把挂件給她時欲言又止的表情。原來他早就把這份心意藏在這個小小的機關裡,等着她發現。
回深海市的第七天,台風來了。
狂風呼嘯着拍打窗戶,雨點像子彈一樣射向玻璃。家裡突然斷電,黑暗中,沂林聽到父母和哥哥在樓下忙碌的聲音。
"林林?"媽媽在樓梯口喊,"停電了,你要下來嗎?"
"我想再躺會兒!"沂林回應道。
等樓下聲音漸遠,她卻穿上雨衣,悄悄溜出了家門。暴雨中的深海市空無一人,沂林奔跑着,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她一路跑到海邊。黑色的大海憤怒地咆哮着,浪花拍打着礁石,像極了此刻她内心翻騰的情緒。
"葉涵——!柏紀榆——!"她對着大海喊,聲音瞬間被風聲吞沒,"我想你們——!"
所有的僞裝,所有的堅強,在這個暴風雨夜土崩瓦解。沂林跪在濕透的沙灘上,任憑雨水浸透全身。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分開..."她哽咽着,把臉埋進手心,"我們明明...明明還有那麼多約定沒實現..."
"沂林?"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是沈翊。他撐着一把黑傘,臉色震驚而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