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爸爸媽媽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晚飯後,沂林正打算回房間給柏紀榆發消息,卻被媽媽叫住了。她轉身時,注意到父母臉上不同尋常的嚴肅表情,哥哥沂川坐在沙發角落,低頭玩手機,卻時不時偷瞄她一眼。
"怎麼了?"沂林放下手機,心跳不知為何加快了。
爸爸清了清嗓子:"我們決定搬回深海市。"
"什麼?"沂林瞪大眼睛,"為什麼突然..."
"你爸爸的工作調動,"媽媽接過話,"而且..."她猶豫了一下,"我們想讓你回育青中學讀初中。"
沂林感覺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育青中學——深海市的重點中學,離南城有三百公裡遠。
"我不去!"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我和葉涵、柏紀榆約好了要一起上南東中學的!我們連分班考都一起複習了!"
"月亮,"媽媽歎了口氣,"育青中學的教學質量更好,而且..."她看了丈夫一眼,"你沈翊哥哥也在那兒,他會照顧你的。"
沈翊。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的名字此刻卻讓沂林感到一陣煩躁。
"我不需要誰照顧!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了!"沂林的聲音開始發抖,"你們不能這樣..."
"沂林!"爸爸提高了聲音,"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搬家日期已經定了,下周一。"
下周一。短短五個字像五把刀插進沂林心裡。今天才周三,距離下周一隻有四天了。
"你們早就計劃好了?"沂林看向一直沉默的哥哥,"你也知道?"
沂川終于擡起頭,眼神複雜:"月亮,育青中學和南東中學一樣好,我們回去讀吧。"
"可是哥哥,"沂林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了,"你初中不也在南東中學讀的嗎?你當時不是還說..."
沂川愣住了,慢慢垂下頭。是啊,三年前,他也曾為留在南東中學和父母據理力争過。
看到哥哥的反應,沂林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她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月亮!"媽媽想拉住她。
但沂林已經沖回房間,重重關上門,撲到床上放聲大哭。她的手機屏幕亮起,是柏紀榆發來的消息:"明天老地方見?我找到一家超好吃的冰店。"
這條平常會讓沂林開心不已的消息此刻卻像鹽撒在傷口上。
她顫抖着手指,卻不知該如何回複。
哭到精疲力竭後,沂林坐起身,環顧這個她已經住了二年的房間。書桌上還貼着和葉涵一起做的"小考必勝"計劃表,牆上挂着班級畢業旅行時的大合照,床頭擺着她和柏紀榆、葉涵三人在畢業典禮上的自拍。
她的目光落在書桌抽屜上,猶豫了一下,拉開最底層,取出一個淺藍色的信封。裡面裝着她最珍貴的記憶——畢業那天和柏紀榆單獨拍的合照。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整潔的白襯衫,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微微側頭看着鏡頭,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睛裡像是盛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
那天,她們班和一班拍完班級集體照後,柏紀榆突然拉住她:"我們單獨拍一張吧。"
"啊?"沂林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畢業留念。"柏紀榆難得顯得有些緊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相機帶子。
"好啊。"沂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感覺心跳快得不像話。
他們找了校園裡那棵最大的梧桐樹做背景。柏紀榆把相機交給路過的學弟,簡單指導了幾句。
"靠近一點,"學弟指揮道,"再近一點,對,就這樣。"
沂林能聞到柏紀榆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氣,混合着陽光曬過的溫暖味道。當學弟數到"三"時,柏紀榆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的試探。
照片洗出來後,柏紀榆把其中一張遞給她:"給你。"
沂林接過照片,發現背面寫着一行小字:"南東中學見。——柏"
這個簡單的約定曾讓她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幻想着高中生活。而現在,一切都要成為泡影。
"對不起..."沂林把照片貼在胸口,淚水再次湧出,"柏紀榆...葉涵...我失約了..."
她想起小考結束那天,三人坐在學校天台上,對着夕陽發誓要一起上南東中學。
"不管考多少分,我們一定要在一個學校,不過你們兩個大學霸肯定在重點班!"葉涵高舉着汽水瓶。
"嗯!"沂林用力點頭,"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
柏紀榆沒說話,隻是笑着碰了碰她們的瓶子,但眼神堅定得像是許下了什麼重要的誓言。
而現在,她将成為打破約定的人。
手機又亮了起來,這次是葉涵發來的語音消息:"月亮!我和柏紀榆計劃好了,明天我們去探險!他發現了一條超神秘的小路,據說通往一個廢棄的植物園!你一定要來啊!"
沂林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卻遲遲不敢點開回複。她該如何告訴最好的朋友們,四天後她就要離開了?該如何解釋這個突如其來的離别?
她打開相冊,翻看過去一年裡儲存的點點滴滴:運動會上柏紀榆跑800米時她偷拍的照片;葉涵在文藝彙演上彈鋼琴的側影;三人一起在圖書館複習到閉館的自拍;下雨天共用一把傘回家的模糊影像...
每一張照片都像一把鑰匙,打開一扇記憶的門。沂林想起柏紀榆周五送她回家的無數個傍晚,想起他總會在十字路口多站一會兒,直到她安全走進小區大門;想起葉涵每次考試前都會給她帶特制的"幸運餅幹",雖然味道總是怪怪的;想起三人一起在雨天擠在便利店門口分享熱騰騰的關東煮...
這些平凡的日常,如今想來卻珍貴得讓人心痛。
夜深了,沂林的眼淚已經流幹。她輕輕把照片放回信封,卻在底部摸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倒出來一看,是一個小小的、藍色的魚形挂件——和柏紀榆鑰匙鍊上那個一模一樣。
她想起來了,這是畢業那天柏紀榆塞給她的,當時太匆忙,她随手放進了信封裡。
挂件背面刻着兩個字母:"B&Y"。
柏和沂。
沂林的心猛地一顫。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孩,原來早已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着什麼。而她,甚至來不及回應這份心意,就要離開了。
窗外,夏夜的微風輕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明天,她必須面對柏紀榆和葉涵,告訴他們這個殘酷的消息。但此刻,她隻想把臉埋進枕頭,假裝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窗外的蟬鳴不知疲倦地唱着夏日的挽歌,沂林盯着天花闆上的熒光星星貼紙——那是十二歲生日時柏紀榆和葉涵一起貼的。夜光早已黯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柏紀榆的名字跳動着。沂林顫抖着手指劃開消息:
"明天九點,老地方等你。有重要的話想說。"
重要的話...是什麼?沂林把手機緊緊貼在胸前,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未說出口的話語都裝進心裡帶走。她想起去年冬天,柏紀榆在雪地裡寫下的"BY",當時她假裝沒看懂;想起春遊時他悄悄放進她背包的櫻花書簽;想起每次她轉頭,總能撞上他未來得及移開的視線。
"對不起..."沂林對着空氣呢喃,淚水洇濕了枕巾,"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也..."
有些話,總以為來得及說。
有些人,總以為不會走。
直到離别撕開時間的僞裝,
我們才驚覺,
那些沒說出口的喜歡,
都成了青春裡最深的刻痕。
床頭的小魚挂件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藍光,像是深海中的一盞孤燈,照亮了少女無處安放的遺憾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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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沂林站在鏡子前,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她戴上那枚小魚挂件,冰涼的金屬貼着她的鎖骨,像一滴不會蒸發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