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紀榆今早打電話到傳達室,"沈翊擦着老手表表盤上的糖紙痕迹,表蒙下隐約可見她兩歲時畫的歪扭月亮魚,"說南山市便利店的草莓蛋糕出了新包裝,缺角像北鬥七星。"沂林捏着糖紙的手指頓了頓,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快遞:一個裝着貝殼的鐵盒,每個貝殼都刻着她在南山市的課表時間,其中周三下午美術課的貝殼縫裡,嵌着半片被汗水濡濕的糖紙。
畫具庫的地闆上散落着紅砂岩碎屑,那是她照着柏紀榆寄來的圖紙,在老巷第七棵柳樹下挖出來的"時間膠囊"。膠囊裡除了糖紙,還有本用蠟筆塗畫的日記:"2012.6.23 沂林在高鐵上畫月亮魚,糖紙掉在座位下被我撿到""2012.7.1 她用金粉塗貝殼時打噴嚏,噴得我眼鏡全是亮片",每一頁都貼着微型糖紙标本,缺角處用紅蠟筆描着打火機圖案。
暑假第七天,沂林在畫具庫收到柏紀榆的特快專遞。拆開的瞬間,上百顆反光貝殼滾落在銀箔地闆上,每顆貝殼都刻着南山市的地标:"圖書館台階第三級""操場單杠第七根""(1)班教室後窗"。最大的貝殼裡躺着封信,信紙用糖紙拼着月亮魚,柏紀榆的字迹從魚眼睛處滲出來:"老巷的紅砂岩牆我鑿了個洞,把你的糖紙嵌成了星空圖。"
沈翊拿着卷尺量貝殼牆的弧度時,突然指着牆角:"你看,這些糖紙缺角連起來像不像高鐵軌道?"沂林湊近一看,從2012年9月的橘子糖紙到現在的草莓糖紙,缺角軌迹恰好畫出南山市到深藍市的路線,而軌道交彙點正是畫具庫中央的月亮魚眼睛——那裡嵌着她三歲埋的許願瓶碎片,碎片上用銀箔貼着柏紀榆的學号。
深夜整理貝殼時,沂林發現枚特殊的胸針:紅蠟筆小魚的魚尾缺角嵌着半片藍糖紙,對着月光能看見柏紀榆用指甲刻的字:"8.15我在南山湖等你拼完整的月亮魚"。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溫柔,像極了柏紀榆在電話裡哼的童謠,而畫具庫的熒光棒軌道突然亮起,在貝殼牆上投出無數打火機形狀的光斑。
暑假最後一周,深海市老巷來了輛特殊的蛋糕推車。張大爺的車篷上挂滿糖紙月亮魚,每隻魚尾巴都缺着角,而推車玻璃上貼着告示:"用十片跨城糖紙可換紅蠟筆胸針,截止日期8.30"。沂林摸出書包裡的糖紙冊,從2007年的幼兒園糖紙到2012年的高鐵糖紙,剛好九十九片,缺角處都能拼上推車上的月亮魚模型。
"柏紀榆今早寄了快遞,"沈翊遞來個貝殼盒子,盒蓋刻着她五年級畫的月亮魚,"說蛋糕車的缺角是給你的暑假作業。"打開盒子,裡面躺着枚銀質胸針,魚尾缺角處鑲着塊南山湖的鵝卵石,石頭上用紅蠟筆寫着:"最後一片糖紙在老巷井台的青苔裡"。沂林踩着畫具庫的調色盤刻度走到井台,果然在青苔下找到片糖紙,缺角處畫着正在燃燒的打火機,火苗舔着"2012.8.30"。
8月30日傍晚,沂林把最後一片糖紙嵌進蛋糕車的月亮魚。刹那間,所有糖紙突然發光,映出柏紀榆在南山市便利店的笑眼——他舉着兩塊草莓蛋糕,包裝紙的缺角拼成完整的圓,而蛋糕車的鈴铛聲裡,沈翊的老手表突然響起鬧鈴,表盤上的月亮魚缺角在夕陽下消失,露出她兩歲時畫的完整魚形。
暑假的最後一夜,畫具庫的貝殼牆突然全部亮起。沂林看着牆上用糖紙拼成的巨型月亮魚,魚尾缺角處的打火機圖案發出暖光,照亮了沈翊遞來的牛皮紙袋——裡面裝着柏紀榆從南山市寄來的畢業禮物:一本糖紙相冊,每一頁都貼着跨城的糖紙,從幼兒園的橘子糖紙到五年級的草莓糖紙,缺角處用紅蠟筆寫着:"其實每個暑假我都在老巷等你,把跨城的缺角畫成永遠發光的星芒"。
淩晨三點,沂林被畫具包的震動驚醒。拉開拉鍊,裡面的熒光棒月亮魚正一閃一閃,照亮柏紀榆最新的紙條:"火車票我買好了,9月1日早上七點,在南山市站台等你一起拼新的糖紙"。紙條旁邊躺着枚新胸針,紅蠟筆小魚的尾巴完整無缺,魚眼睛處嵌着兩顆反光貝殼,像極了他在湖邊看她時,眼裡比夏夜星辰更亮的光。
深海市的蟬鳴漸漸稀疏時,沂林把所有糖紙胸針别在畫具包上。胸針在晨光裡晃出細碎的光,而她想起沈翊說"老手表的月亮魚缺角其實是柏紀榆補全的"時,突然發現畫具庫的貝殼牆上,有一條魚的尾鳍缺角形狀,剛好能拼上她未來每個暑假的糖紙——那些藏在跨城高鐵票、貝殼牆和蛋糕車鈴铛聲裡的溫柔,終于在2012年的夏末,拼成了比熒光棒更亮的永恒約定,在老巷的紅砂岩牆上,漾起永不褪色的星芒。
深海市的蟬鳴在高鐵窗外退成金線時,沂林攥着的糖紙突然裂開道新痕。那是柏紀榆暑假寄來的最後一片糖紙,缺角處還留着他用指甲刻的"9.1",此刻卻在她掌心斷成兩截——這是她六年級開學前收到的第108片糖紙,裂痕像極了畫具庫貝殼牆上那條未完成的月亮魚。沈翊遞來的薄荷糖在口袋裡沙沙響,糖紙圖案是新出的缺角月亮魚,而他手腕的紅綢發帶松了松,露出老手表表盤上她今早新刻的字:"六年級分班也不拆糖紙"。
"柏紀榆剛才打電話到高鐵值班室,"沈翊把畫具包放在行李架上,包帶内側的銀箔星星蹭到車頂燈光,"說幸福小學門口的蛋糕車擺了'畢業季特供',缺角包裝送紅蠟筆畢業徽章。"沂林低頭看着糖紙裂痕,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快遞:一個裝着膠水的貝殼盒,盒底沉着九十九片碎糖紙,每片都貼着便簽"等六年級開學拼完整",而第一百片的位置空着,旁邊放着支刻有"六年級專屬"的紅蠟筆。高鐵駛入隧道的黑暗中,她摸出鉛筆盒裡的放大鏡——那是李想五年級送的,鏡片上刻着"糖紙裂痕也是畢業季的星星"。
高鐵駛入南山市站台時,柏紀榆正蹲在便利店冰櫃前。他手腕的紅綢發帶系着新的貝殼挂件,貝殼縫裡嵌着片完整的糖紙——那是沂林暑假寄去的最後一片,如今被他用銀箔鑲成月亮魚形狀,魚眼睛處點着兩個小火苗,魚嘴處咬着半張課程表。
沂林她們回到家時時,玄關感應燈突然亮起紅光。沂林的手機在側袋震動,班級群置頂消息跳出來:"@全體成員六年級分班名單20:00發群文件",後面跟着班主任的頭像-荷花,換鞋時,畫具包掉出張糖紙,邊緣銀箔貼着的"9.1"在燈光下晃眼,那是柏紀榆暑假寄來的最後一片,被她夾在畫具清單裡當書簽。
客廳的鐘擺指向19:59時,沂林剛把糖紙嵌進茶幾的玻璃縫。突然全屋燈光閃爍,沂川用投影打在天花闆上的字晃了她的眼:"看班級群!"——隻見班主任的消息欄跳出《六年級分班名單.xlsx》,她的名字在(2)班,柏紀榆在(1)班,而文檔封面用寫着着"六年級快樂",右下角缺了角,剛好能嵌進她掌心的糖紙。
突然彈出李想的私信,紅色感歎号旁顯示"對方已接收你的好友申請",下面是條未讀消息:"我爸調調到頤江市了,我要轉學了……",沂林剛收到一個分班的消息,現在連自己的朋友也轉學了,心情一言難盡……
比畢業更殘酷的是分班,那是明明在同一個學校,卻都要隔牆相望.
走的突然,我們來不及告别。這樣也好,因為我們永遠不告别。
-- 三毛
再見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