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顯得有幾分垂頭喪氣。
“你今天早上還打算送福爾摩斯進教堂墓地呢。”華生笑着說,決定活躍一下氣氛。
“嗯,”盧納點了點頭,“教堂墓地,就是那種灑點水,然後埋進土裡的地方麼?”
“所以說你們死後會變成樹麼?”她認真地問道。
“不會。”福爾摩斯答道,“人類遠沒有那麼圓滿,隻能變成樹的一部分罷了。”
“一部分啊。”盧納沉吟了一會。
“所以需要死掉好幾個人,才會變成一棵樹麼?”她問道。
生命的分量對她來說的确是個難題,華生不由得想,她可能無法理解種子,也無法理解□□和繁衍。
對于表世界的生物來說,賦予生命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維持就更是了。
“既然死是這麼不劃算的事情。”盧納思索了一會,開口說道,“那我就不把你殺掉了。”
灰瞳男人短促地笑了笑,“謝謝。”他簡短而鄭重其事地說。
“你們是永遠不會死麼?”華生問道,決定探尋一下這個少女認識的來源。
盧納思索了一會,“不知道,哈爾芙活了兩千年,從前有一位王活了四千年。”
“也有的突然走到了盡頭,”她說,“然後它就毀滅了。”
“之後會在灰燼上,以同樣的性質和道理生出一個新的同位體。”她說,“大概是這樣的吧,我就是這樣出生的。”
“你記得從前的事情麼?”華生問道。
“不可能記得的。”盧納說,她認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似乎想看看這樣能不能喚醒什麼,“我不過是生于同一個道理的東西,就像是你們一株樹隻要不死去,總是會開出相同顔色和形狀的花。”
“但是昨天被摘掉的那一朵,和今天綻放的這一朵,是同一朵麼?”她認真地問道,“如果是一樣的花,我也是一樣的。”
“性質對我們來說是不滅的,”她說,“所以王本身永遠不會湮滅,人類很難認識我們之間的分别,所以對于他們來說我們是不死不滅的。”
但是隻有此時是我,她并沒有說出這句話,華生卻好像已經聽到了一樣。
他一瞬間心中湧起了某種感覺,他也不知道用人類的感受來知會它們的際遇和生存是不是失之偏頗,但是他感覺這個少女的生命如此的有着超乎尋常的強大。
但是又孤獨和脆弱。
少女收回了目光,“所以你們死去的時候,不會馬上出生一個新的生物麼?”
“那真是很可惜啊。”她說道。
“因為會出生一個可以替代你的東西,你就覺得死亡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麼?”華生忍不住問道。
少女眨了眨眼睛,“我隻不過是某種性質而已。”
“我們也從來不談死亡。”她說,“我們的存在很堅固,所以不會被任何形式損耗。”
她安靜地向前走着,從濃霧中走出了樞紐,來到了一片灰色的城市之中。
裡倫敦以某種悄無聲息撲面而來的方式在兩個人的眼前展開了。
這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座城市,所有的建築,每一塊街磚,昏黃的街燈,濃重的白霧,都是他們所熟悉的。
然而飄飛而下的塵埃卻又顯示着,這不是他們的家。
“不要随便打開門進去。”盧納提醒道,“我們的門和你們的溝通空間的法則是不一樣的。”
她随手拉開了一扇離她最近的門,一隻呲牙咧嘴的兇獸似乎想要沖出來,但是看清了驚擾它好夢的生物之後,又悻悻地縮了回去。
“不好意思。”盧納鄭重其事地道了個歉,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然後認認真真的,輕輕的,幫他把門又關上了。
“還有可能會打擾到一些住客。”她補充道。
這住客,華生想,如果自己是孤身前來的,大概就不是打擾它睡眠的問題了,是給它送宵夜上門了。
“暴雨症候就要來了。”盧納擡起頭,看了一眼天色,笑了笑,“所以大家都躲起來了。”
她擡起頭,嗅到了空氣裡淡淡的潮濕的味道,“我也很久沒有來過暴雨症候了。”少女漫不經心地說,“主要是很讨厭被淋濕。”
“我帶了傘,”夏洛克·福爾摩斯說道,将手中早已準備好的黑色直柄傘遞給了少女,“這樣就不會淋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