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芙。”少女放開了自己鉑金色的長發,坐在教堂高高的尖頂上,俯視着白霧之中的倫敦城,“怎樣才會有信徒呢?”
女人坐在尖頂的另一邊,抽着煙,“你覺得,你最想和什麼樣的人類呆在一起呢?”
盧納托着下巴,靜靜地看着倫敦。
“這很重要麼?”她問道。
“是啊。”哈爾芙答道,“你既然希望信徒給你提供力量,那麼你應該不至于完全不挑食吧。”
盧納陷入了沉默。
她還太年輕,無論是裡世界的規則,還是表世界的規則,她都不算清楚。
少女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細細的線繩,上面拴着一枚小小的黃金的鑰匙。
此為王鑰,可以打開裡世界與表世界溝通的大門。
“我還沒有得到冊封。”盧納說,“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性質。”
“但是你知道你在什麼方面比别人更強不是麼?”哈爾芙問道。
盧納搖了搖頭。
她不滿地握着王鑰,“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那個偵探。”
“你知道,好像我的眼睛和他的比起來,不如換成他的更符合我的特長的名稱。”盧納說,她不滿地微微張開了嘴,尖銳的犬齒露了出來。
哈爾芙笑了笑。
她抽了口煙,“說起來,盧納你知道麼,世人大多盲目無比。”
“崇拜已經擁有力量和名聲的,忽視那些正在成長的,最後遭遇滅頂之災。”她淡淡地說,“所以一時不如别人強大,也沒有什麼關系。”
“畢竟按照人類的壽命來說,你和那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比起來,還少活了十年呢。”哈爾芙說道,“不要低估了歲月啊,盧納。”
“華生醫生也這麼說。”盧納抱着懷裡的玩偶,大概是那位夏洛克·福爾摩斯随手在玩具店照顧老闆生意答謝所提供的情報買的兔子,用碎花布料縫合着,紐扣做的眼睛和長長的帶着明顯針腳的耳朵看起來甚至會想起某些裡世界的生靈。
“聽上去你似乎對另一個室友的感情更好。”哈爾芙說。
“因為他沒有讓我嫉妒的才能,但是又能完全包容别人強過他自己的地方。”盧納說,她眨了眨異色的眼睛,“所以我很喜歡他。”
哈爾芙點了點頭,“的确是可貴的品質,不得不說你的口味還是令人放心的。”
盧納搖晃着兩隻腳,“說起來,哈爾芙,如果我打敗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話,原本對他信賴有加的那些人類,是不是就會信仰與我了。”
“理論上倒也不是不可行。”哈爾芙說,煙被她抽完了,在手中化作了袅袅升起的白煙,“怎麼的,你打算怎麼辦呢?”
“如果摧毀了舊的偶像,是不是我就有機會成為新的偶像。”盧納問道。
哈爾芙點了點頭。
她知道盧納說的沒有任何問題,隻是不太符合人類的良俗。
然而即使她在人類中間生活了兩千年,她當然也記得自己從非人類。
他們都不是人類。
也成不了人類。
哈爾芙和盧納一起看着日頭從白霧中升起,也被蒙上了一層白紗,沒有他們記憶中的那樣熾烈灼熱。
“說起來,那個彈簧腿傑克。”哈爾芙說,“你聽說他了麼?”
“他不是西恩的信徒麼?”盧納說,“怎麼了?”
“西恩來找你了麼?”哈爾芙問道。
“沒有。”盧納搖了搖頭,“怎麼的,西恩不在家裡麼?”
“不在。”哈爾芙輕聲說,“所以才問你看沒看到。”
“你找他有事情?”盧納問道。
“倒也不是事情。”哈爾芙将手插進了頭發之中,慵懶地出了口氣,“不聊他了,你在表世界在人類中間過得開心麼?”
“還行。”盧納說,“除了信徒的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
她站了起來,抻了抻裙子,“也許我該做出某些改變了,我應該殺了夏洛克·福爾摩斯。”
“祝你好運。”哈爾芙擡起手,比了個手勢,“希望你能順利殺掉他。”
“難道他是什麼誰的信徒麼?”少女微微回過了頭,偏過了眼睛。
“不是。”哈爾芙說,“難道你沒有用自己的眼睛确認過麼?”
“他沒有任何信仰。”少女思索了一下,“所以你為什麼要祝福我能順利殺掉他呢,好像這件事有什麼難度一樣。”
他們殺死表世界的人類,就如同人類掐死一隻倉鼠。
隻要握在手心,略微用力一下就夠了。
這種事情,還用得上這麼鄭重其事的祝福麼?
哈爾芙笑了笑,勾起了绯紅的嘴唇,“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這孩子還年輕的像塊玻璃一樣啊,哈爾芙忍不住想,她已經活了兩千多年了,早就忘記自己的童年時代了,不知道是不是像盧納這樣純粹的,透明的,對一切都是懵懂的,隻有最天然的憐憫心和最天然的殘忍。
她還不懂剝奪生命的感覺。
也不懂挽救生命的感覺。
不知道那位名偵探能否阻止剝奪生命的快感比挽救生命的溫暖更先進駐這個少女的靈魂。
她可不止是月亮,哈爾芙想,盧納是最後誕生的王,是印證着最不祥的數字誕生的十三之王。
現在的她既沒有确定的性質,也沒有被冊封。
她擁有一雙窺破真理的眼睛,和能燒盡一切的業火。
可以說誕生之時一半是殘忍,一半是慈悲。
她很期待人類的作為。
他們最終将飲下他們釀造的酒液,就是不知道是甘美的,還是苦澀的了。
“我還以為你會去阻止一下她的殺戮欲望呢。”哈爾芙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她沒有回頭,長發被風吹的亂七八糟,“首先,她對夏洛克·福爾摩斯并非殺戮的欲望,隻是某種渴望與欲望結合的激烈情緒,她将它判定為極端,而她所知道的最極端的事情就是殺戮。”
“你說的沒錯,不愧是救濟王,我們中信徒最多的。”來者是個英俊的青年,然而他的一半身子卻是亮晶晶的,破碎着又不斷被拼湊起來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