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裡倫敦,是白霧籠罩着的寂靜之地,灰燼如雪片一樣缤紛落下。
實際上,裡倫敦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充滿了怪物和扭曲的生命,它甚至比表倫敦更死寂,更幹淨。
發光植物,安靜的生靈,驟雨令候,雪白的灰燼和濃霧,是盧納所熟悉的裡世界,是她的故鄉。
而裡世界與表世界的聯系,白霧是紐帶,淨水和燈光是錨點。
所以攝入淨水可以鞏固自己本來的認知。
而越過界限的生靈,被他們稱之為漂流者,盧納知道她的朋友們很多最初最忠誠的信徒都是從漂流者中選擇的。
有些人惶恐不安,像是迷途的羔羊,有的王會對他們報以垂憐引導他們回到他們的故鄉,然而幾乎沒有誰願意收留這樣孱弱不幸的靈魂作為自己的信徒。
有些人則懷抱着黑色的深沉的絕望,試圖召喚七海怒濤之水以洗刷自己的血仇,盧納知道有幾位王偏愛這樣的信徒,因為足夠憎恨,所以足夠堅強和堅定。
可是盧納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她自己是沒有辦法幫助這種人的。
她也不能如此獲得自己的信徒。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在一個漆黑的暴雨之夜,從混合着煤渣的雨水之中往前走着,直到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與我的仇敵比起來,我微不足道,請您垂憐于我。”
“如您所見,我雖然生的寒酸而醜陋,但是我有一個光彩照人的妹妹。”青年男子說道,“她進了學校,并且在倫敦謀得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少女靜靜地看着他的臉,他端着茶杯的手不斷地發着抖,“她在報社當打字員。”
“她一個月能賺三十塊錢。”青年驕傲地說,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光輝,“她每個月都能存上十幾塊錢,我們都覺得她會有一份豐厚的嫁妝,然後嫁給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然後呢?”少女問道,“她沒有成功得到婚姻關系麼?”
青年臉上的神情暗淡了幾分。
“她在某一天寫信回家,說有人在跟蹤她。”青年說,“那個時候我在鄉下務農,于是讓她去找治安官說。”
“治安官和她說,讓她不要多想,她也沒有被怎麼樣,說不定對方隻是順路呢。”青年說,他端起杯子,再一次将清水一飲而盡,“直到她被那個人渣終于找到了時機殘忍殺害之前,治安官都說沒有人可以判斷跟蹤她的那個人有罪。”
“并且還嘲笑我的妹妹愛慕虛榮,明明是個醜陋土氣的窮姑娘,卻幻想會有紳士注意到自己,他還說,男人絕不會在母豬身上浪費目光。”青年說,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起來,“并且威脅她如果再來找他,就把她當作尋釁滋事罪判處。”
“我妹妹說,倫敦一般隻會判妓女那樣的罪名。”青年說,“然而我當時卻想着收完了莊稼再進城看看,我也是幫兇。”
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我也覺得男人多看幾眼女人是正常的。”
華生擰開了一瓶藥,放在了他的鼻子下面,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才沒有昏過去。
少女安靜地看着他,偏了偏頭,似乎想要理解他說出的每一個單詞,華生本想悄聲提醒一下她不要問太多問題以免刺激到這個青年本來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
然而他卻發現那個女孩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了一絲憐憫。
她可能沒有讀懂這錯綜複雜的關系和許多專有名詞。
但是她知道這個青年很難過,難過的快要死掉了。
少女靜靜地看着他,然後輕輕地出了口氣,“所以你找到了哈爾芙。”
那隻玩具熊的身上浮着一個淡淡的隻有盧納可以看到的金色天平的标志。
以平均之理構建的複仇。
既然他說被跟蹤不算什麼,不是一種犯罪,跟着他的甚至不是一個成年的不懷好意的男人,隻是一隻可愛的軟綿綿的玩具熊。
他就如此精神崩潰了。
而且由于依附了哈爾芙的平均之理,所以他每次攻擊玩具熊,他的身上都會出現同樣的傷口。
施惡與人,還與己身。
“世人從無真正的感同身受,”哈爾芙曾經這樣說過,“你想讓人類之間互相理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直接體驗别人的感受。”
這也是哈爾芙的能力。
平均的一部分。
十三王每位王都會有一個獨有的能力,而基于這個能力,他們會擁有自己的性質和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