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信徒也不少啊。”哈爾芙笑了笑,“瑞爾,或者說,昨日王。”
“在倫敦有生意了?”她問道。
“還是位異常尊貴的信徒呢。”瑞爾坐了下來,他身側浮遊着的碎片不斷折射出各種各樣的圖景。
昨日王。
以鏡子和迷疊香為标志的王。
此為這個青年的稱号,當世人想要挽回已經失去的東西,或者想要沉浸在舊日好時光之中的時候,他有時候會在鏡子的碎片中出現。
“所以你覺得,如果盧納真的殺了福爾摩斯,”瑞爾心不在焉地說,“她日後可能需要我來給她調理調理。”
“不至于。”哈爾芙淡淡地說,“她現在還沒有那種智識。”
“所以還用不到你來調理。”
華生推開門的時候,看到那個鉑金色頭發的少女正站在小廚房裡,認真地對比着每一把刀。
“怎麼了,盧納。”他俯下身,“你想要吃什麼嗎?”
“這把是面包刀,”栗色頭發的青年醫生耐心地說,“這把是用來切牛排的。”
少女擡起頭,在一片寒光閃閃的金屬中,露出了一個幹淨純粹的笑容,“謝謝,那麼請問殺死人類哪一把最好呢?”
華生一瞬間怔住了。
大多數時候盧納都是安靜的,聽話的,甚至會照顧别人情緒的,所以華生經常會忘記這個少女從不是人類也沒有可能成為人類。
而且她年紀尚小,就算是人類幼崽也會保留着作為獵食者的天然的殘忍。
更何況是她呢。
華生輕輕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唉,你打算殺死誰呢?”
在少女回答之前,華生聽到了門的響聲,和自己那位朋友熟悉的聲音和聲調,“華生,今天的報紙取回來了,我看到了你的文章。”
“不得不說,你這次算是超常發揮,我感覺這簡直可以和彈簧腿傑克之流的故事并列倫敦都市傳說了。”福爾摩斯的聲音傳了過來,少女拿起了一把切肉的刀,然後徑直推開了門,走到了正把外套扔在沙發上的青年的身後。
“等一下,盧納。”華生焦急地喊道,“怎麼了,你為什麼今天打算殺掉他了。”
這個少女對于問題從來有問必答,于是她手中的刀将将勾破了黑色馬甲的表層,福爾摩斯轉了過來,在腰側劃出了一個口子。
一瞬間屋内的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盧納眨了眨眼睛。
“哈爾芙和我說,想要成為新的偶像殺死舊的偶像也不失為一種辦法。”盧納坦誠地說,她的聲音依舊悅耳好聽,甚至還帶着幾分興緻勃勃,“所以我要試試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盧納小姐。”灰瞳男人聞言快速地笑了一聲,然後放下了對這把刀的警惕性,繼續轉過身把他帶回來的書和文件放在桌子上。
“在我過去破獲的五十三件案件中,隻有四件屬了我的名字,剩下的四十九件警方獲得了全部榮譽,所以我并不是什麼舊的偶像,也沒辦法達到您希望的效果了。”灰瞳男人自顧自地解着領帶,“華生,你不看看自己的文章麼?”
華生的目光依舊落在那個少女的身上,盧納的手依舊緊緊地握着刀柄,亦步亦趨地跟在灰瞳青年的身後,她的臉上顯出了幾分困惑,似乎在竭力把警方這個詞和她見過的臉聯系起來。
華生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于是他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你看上去心情不錯,是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上門了麼?”
“有趣談不上,隻是不得不去。”福爾摩斯說,語氣中沾上了幾絲抱怨,“畢竟這位委托人我無從拒絕。”
“你無從拒絕的委托人。”華生挑起了一根眉毛。
“是我委托的。”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而走進來的是一位黑衣的政府官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鉑金色頭發的少女身上,“您就是盧納小姐吧,幸會。”
“我是麥考夫·福爾摩斯,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哥哥,我鄭重向您提出交涉,我這裡有個極好的機會,所獲得的榮譽與聲名遠超過殺死我這位不争氣的弟弟。”他溫文爾雅地說,鞠了一躬,“我們的王,也就是維多利亞女王陷入了麻煩。”
“如果您能拯救我們的王的話,必然這個國家都會對您尊重無比,都會記得您的大名的。”麥考夫不疾不徐地說,“我也會代表大英政府對您表達感謝。”
少女疑惑地歪着頭,然後她看向了福爾摩斯的眼睛,似乎想詢問他這個人說的是不是空頭支票。
夏洛克·福爾摩斯笑了一聲。
“他說的沒錯,我用盡一生都沒法擁有女王那樣的聲名和地位。”他笑着說,“她是個我們稱之為王舉國敬愛的女人。”
“女王,”盧納咀嚼着這個名詞,然後小步跑回了小廚房,好好地把刀插了回去,“那就帶我去吧。”她擡起了明亮而期待的眼睛,“我要試試。”
麥考夫靜靜地垂下了鋒利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沒有半分說謊,僅僅這麼幾句話幾個動作,他就确定了這個少女的确不是人類。
而是什麼巨大的,可怕的,不可名狀的生靈。
幸而也的确如他所說的那樣,并非什麼不可理喻的恐怖本身。
“也許可以把她當作一個女孩來看。”夏洛克·福爾摩斯說。
麥考夫用手杖敲了敲帽子,“上次我這麼想說些什麼,還是女王說她的白獅子是溫順的小貓咪。”
“你也會得出同樣的結論的,哥哥。”夏洛克·福爾摩斯不打算和他讨論女王的寵物,隻是簡短地回答道。
他說的沒錯。
的确也姑且可以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來看。
隻是,麥考夫在心裡歎了口氣,他這個弟弟還真是撿了個不小的麻煩回來。
“三天前,女王自從收到了一份禮物之後就陷入了昏睡。”麥考夫開口簡短地介紹起了情況,“那份禮物是一面鏡子。”
“一面黑色的,照不出人影的鏡子。”麥考夫說。
“那聽上去不是什麼好東西,女王居然接受了,還使用了?”華生問道。
“據可靠的消息。”麥考夫補充道,“這面鏡子,正是女王自己求購的。”
“有人設法弄到了它,然後将它贈送進獻給了女王。”麥考夫說,“而那個人并不知道這面鏡子的用途,他得到的隻有鏡子外形的描述。”
“我所知僅限于此,”麥考夫風平浪靜地說,“恐怕這是隻有盧納小姐才能看清的真相了吧。”
這個少女顯然對他這份恭維感到了快樂,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
然而很快她低下了頭,将頭埋在了膝蓋裡,莫名其妙地掉起了眼淚。
少女很快哭的肩膀都一抽一抽的,華生将手帕遞給了她,輕聲安慰着,過了一會少女含含混混地說,“好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但是我不能說出來。”
否則是出賣朋友麼,福爾摩斯想,灰瞳男人短暫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少女的頭,“走吧,去看看女王殿下,不用你直接說出來的。”
“證物,證人,和邏輯會把真相呈上來的。”他說道,“這不是你來到這裡想要學會的東西麼?”
少女用力地點了點頭,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灰瞳男人對着哥哥輕微地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搞定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