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秦妗面色平淡,語氣卻透着絲絲涼意。
秦相看着她額角的傷口,連忙住嘴,立即變了一副臉孔,對鎮國公兇道:“兩個孩子如今渾身是傷,你倒有閑心,實在是大錯特錯!這些事情理應之後再議。”
鎮國公到底是個武将出身,嘴笨,說不過這些擅長推诿的文臣,瞪圓了老眼,張口讷讷半天,最後隻得摸了摸鼻子,小聲悶道:“他奶奶的,幾十年了,一直都沒罵赢過……”
衛岐辛見秦妗從冉白手中掙脫,心中一寬,擡手擦了擦冷汗。
這女人還算識相。
問題在于,回到京城以後,該來的還是會來。
衛岐辛眸光閃動,腦筋轉得飛快,忽然有了主意,心中安定下來,整個人也不慌了。
他撥開由秦相和鎮國公二人組成的長輩人牆,把秦妗身上披着的外裳拉緊了一些,低聲說道:“出來得急,沒換衣服,你且将就穿着。”
畢竟他一直在練武,也不知道這外裳會不會有汗味兒?
秦妗瞟他一眼,淡淡點頭,不做言語。
什麼意思?難不成她真的聞到了?不會吧不會吧……
向來愛好幹淨的衛岐辛猛地感覺臉有些燒得慌。
“王爺,你這是……”
聞言,衛岐辛擡起頭,這才發現周圍衆人都盯着他們,尤其是秦相,皺着眉頭,一臉懷疑和探究。
一旁的冉白忽然又咳嗽了幾聲,開口喚道:“秦姑娘……”
衛岐辛反應奇快,不等他說完,立刻拉着秦妗往人群外走去:“你跟我走。”
鎮國公抱着胳膊,似乎看穿了一切,瞧了眼站在原地發呆的冉白,暗自啐道:“不争氣的笨小子。”
一點都沒有當年他轟轟烈烈追夫人的風範。
眼見着女兒就要被自己最看不慣的纨绔王爺拉走了,秦相急了,剛想阻攔,卻隻聽衛岐辛頭也不回地揚聲說道:“本王有要事須辦,侍衛都給我聽令,攔住所有人!”
皇家侍衛立即上前一步,委婉地擋住了秦相的腳步。
“豈有此理!”秦相氣得胡子直抖,目光如刺。
衛岐辛背後一涼,連忙拖着秦妗走得更快了些。
沒事沒事,今天惹到這個護女狂魔也沒關系。
兩人漸漸消失在衆人視線中,無人敢攔。
又走了十多步,秦妗終于涼涼開口:“王爺拉夠了嗎?”
“嗯?”
衛岐辛茫然地回過頭,才發覺自己一直緊緊拉着她的胳膊,趕緊松開,像是拿了個燙手山芋:“咳咳,對不住了。”
秦妗無奈,歎了口氣:“你怎麼會在這裡?”
衛岐辛更加不自在起來,支吾半晌,忽然指着不遠處的大路說道:“這裡荒郊野外,風一吹真是冷得很,你快先上我的馬車換掉這身濕淋淋的裙子罷,車上有幹淨舒服的衣裳。”
“哦,這麼細微體貼?”
秦妗看他話題轉移得如此生硬,内心發笑,黛眉一挑,仰臉盯着他。
衛岐辛誤以為她話中有話,匆忙辯解:“是你的丫鬟拿着本王令牌去喚侍衛時準備的,平日裡我車中從來沒有女人衣裳!”
不料他竟會努力解釋這種小事,一時間,秦妗看着他,有點反應不過來,緩緩眨了眨眼。
眼前這位小王爺的矜貴儀容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隻穿了件裡衣,玉冠斜散,寒鴉黑玉簪子歪歪插着,汗濕的亂發貼着鬓角,甚至還沾了一點草屑。
但他看向她的神色認真嚴肅,耳廓通紅,勾人的桃花眼熠熠生輝,灌滿了赤誠,像是熾熱的金烏。
秦妗勉強回過神:“那我先去換衣裳。”
馬車中鋪了厚軟的地毯,靜靜燃着暖香,秦妗褪下衣物,看見渾身的青紫瘀傷,眯起美眸,深深吸了一口氣。
等回府包紮時,巫清要是看見這些傷痕,定會極為心疼和自責。
罷了,到時背着她塗藥就是。
穿好衣裳後,秦妗拉開車帷,衛岐辛單薄的影子映入眼簾。
他立在馬前,背對着她,似乎在望着西山最後一點未落的日光出神。
山野之間,秋風四起,僅着裡衣的衛岐辛有些克制不住地微微發抖,卻依舊站得筆直,不失芝蘭玉樹之風姿。
秦妗靜靜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輕輕開口:“王爺,進來罷。”
衛岐辛轉過身點點頭,踏上馬車,經過她的身側時,帶着清晰的涼意,仿佛是一塊寒冰。
秦妗斂下眼簾,把自己剛才脫下的外裳還給了原主人,又側身倒了杯熱茶。
衛岐辛接過外裳,并沒急着穿,而是揉起了眼睛。
“你這又是做什麼?”秦妗看他坐着不動,頓時有些不悅:“那麼冷,還不穿衣裳?”
小王爺坐在軟榻上,還在揉着眼睛。聽見她兇人,縮了縮脖子,默默答道:“等等……”
“剛才看着夕陽發呆,眼睛花了……”
他這會進了馬車,隻覺得眼前都是赤橙金紅的飛影,連外裳的衣帶都不大看得清。
俗稱,閃瞎了。
秦妗眉尾微不可見地一抖,看着軟榻上擡手揉眼睛的衛岐辛,竟然莫名覺得蠢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些許生氣,慢慢紅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