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去找人!”
黑衣人追到山崖邊,奈何這白茫茫的霧遮住了底下的景象,他們也無法貿然跳下,帶頭的人隻得吩咐撤退。
想不到這秦家女子如此果決,竟然能不說二話就往下跳。
也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待黑衣人離開得差不多後,一根附在崖上岩石底部的藤蔓才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大霧之中,山崖數十尺下,秦妗抓着冉白的右手,謹慎地攀在陡崖上,渾身已經沾滿了苔藓,手掌也破了,在岩上留下了幾道血印。
冉白的右手緊緊拉着她,左手纏在藤蔓上,青筋爆出,卻紋絲不動。
秦妗豎耳聽了半晌,啞聲說道:“應該暫時安全了。”
她頭頂上的人輕輕“嗯”了一聲,并未說别的話。
揪着那些岩縫中的野草,秦妗抿起了唇,眼中閃動着淩厲的冷光。
今日竟然有這樣的陣仗來包抄她,待回到安全之處,她定要徹查背後之人。
叫那人生不如死。
“秦姑娘,”冉白終于開口了:“我們無法上去了。”
“什麼,怎麼會?”
秦妗眼眸一顫,始料不及,仰頭看着冉白發問,有些焦慮。
剛才追兵甚多,情急之下,她給昂哥兒點了昏睡穴,與冉白一同搬開柴火,将他藏在了木門下面,用雜草掩着。
如今要是不爬上崖頂,那她的胖弟弟該如何是好?
罷了,冉白作為一介書生,能撐到現在也算不錯了。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把擅長輕功的事實給藏着掖着了。
“冉公子,其實我輕功尚可,能夠拉着你運力而上。”
秦妗說得很平靜。
相府的大家閨秀竟然有内力,必然會招緻冉白懷疑,但在如今情形下,這已經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冉白知道她的意思,卻隻苦笑一聲:“并沒有這麼簡單。”
原來,藤蔓雖多,但也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吊在上方的冉白已經感覺到藤蔓的根部正在慢慢抽離,此時若是向上攀岩,動作太多,必然會連藤帶人地摔下去。
就算有輕功,卻仍然需要着力點。失去藤蔓,哪怕輕功蓋世,也不可能在這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跳躍。
“我們隻能往下慢慢滑動,看看能不能踩到實處。”
總不能一直吊在這裡,不上不下。
的确如此。顧慮着冉白那隻即将脫力的手,秦妗略加思索後,便毫不猶豫地抓住了藤蔓,一點一點向下移動。
“秦姑娘,小心——”
沒想到她松手得這樣果斷,冉白猝不及防,望着下方的霧氣,怔了怔,清隽的臉龐上出現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對啊,這才是秦妗,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們之間,可不止幼時宮宴的那一面之緣。秦妗的武功有多高,下手有多狠,他其實是見識過的。
本來今日揣着個佛前巧遇,同用齋飯的小心思,誰想到最後成了這樣,反而有點同甘共苦的意思了?
冉白一邊下移,一邊低低笑了兩聲。
秦妗啊秦妗,這還沒來得及去提親,便要和你出生入死了。
算了,生死有命。就看他們的運氣到底如何罷。
好在秦妗身上存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運。剛滑了幾尺,藤蔓應聲而斷,兩人心中一驚,卻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山腰一方突出的巨石上,雖說砸得渾身劇痛,但好在沒有直接掉到崖底。
實在是太險了。
秦妗的背部被撞得生疼,火辣辣地,她喘着氣,眼前一陣陣發黑,擡手摸了摸,鬓發間全是冰冰涼涼的液體。
滿手都是鮮血。
她還從未如此狼狽脆弱過。
秦妗有些氣悶,仔細一琢磨,立刻初步梳理出了前因後果。
定是府中有人洩露了她要來央山寺的行蹤。緊接着,秦相被邀去廉家做客,帶走了精銳暗衛。
之後,馬車的軸輪被人惡意破壞,如此一來,就算昂哥兒不吐奶,她們也得下車走上這條小徑。
小徑的四面都布下了黑衣人,守株待兔,下山之路被截斷,她隻能往山頂躲去,最後走投無路,要麼被殺,要麼跳崖。
這之中的意外變數就是冉白。
幸好他時常來拜訪央山寺高僧,清楚崖下有藤蔓,這才敢縱身一躍,在險境中賭一把死裡逃生。
濃濃的山霧也起了大用。
秦妗用掌心按着額角的傷口,不斷用力,試圖讓神智繼續保持清醒。
她的行事終究太張揚自信,以緻着了旁人的道。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秦姑娘,你還好嗎?”
天色陰沉,崖下的風卷得狂妄。
冉白撐起身子,掏出懷中尚算潔白的手絹,為她輕柔地擦了擦臉上的血漬。
秦妗沒有心情應付他,低頭往巨石下看去。
仍舊茫茫一片,不甚清晰。
黃昏将至,溫度下降,繼續待在這塊突兀的山石上對他們肯定不利。
巫清為人機靈,在山頂找不到她以後,應該會帶着人馬搜尋方圓十裡。所以,要真正下了崖,或許才會有一線生機。
冉白見她觀察着四周,眉頭緊皺,實在不忍,想了想,将身上的香囊取下,從裡面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璞玉。
這塊美玉尚未琢磨,渾然天成,約有掌心那麼大。
他垂眼摩挲了片刻,輕輕一歎,忽然把玉狠狠丢了下去。
隻聽見幾聲叮锵後,傳來了微弱的撲通落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