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妃設下此宴,原本便是為了瞧瞧有沒有資質上好的貴女可以許配給成國公家嫡子。
鎮國公次子就不用提了,自然是留給她最愛的侄女兒秦妗。
宴已開席,茶點一律備齊,姑娘們隻管吃喝玩耍,四處賞花,皇太妃則優哉遊哉地坐着飲些小酒,暗中打量這十幾位嬌嬌女。
秦妗陪她閑聊一陣,講了些她感興趣的京城八卦後,便起身離開席位,往紮堆的貴女處走去。
嬉笑打鬧的場面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但随着她的緩步走近,圍着廉明玉的幾位貴女心中都緊了一緊,又不敢立刻閃開,隻好佯裝繼續玩耍着。
怎麼,侄女兒這是變了性子?平時頂看不慣這些人的她,竟要主動加入。
皇太妃眼睛一亮,索性放下酒杯,饒有興緻地看着。
“今日一看,還是芙蓉園中的秋菊開得最别緻。”
秦妗悠悠走近她們,素手一探,采了朵金黃燦爛的菊花,細細一嗅,轉眸沖廉明玉等人微微一笑。
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
還似今朝歌酒席,白頭翁人少年場。
鵝黃花瓣配着紅裙美人,再加之她那一臉明媚如風的笑容,本應給人溫暖至極的感受。
但在場的人隻覺得一陣寒風吹過,連勉強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秦妗的手執着花莖,修剪得極為幹淨的指甲染了鳳仙花汁水,殷紅似血,那朵花仿佛都在風中瑟瑟發抖。
“妗兒——”廉明玉揚起笑臉,輕咳一聲,打破了沉寂。
“此花名喚百鳥振羽,我也覺得十分高雅美麗,據說頗為名貴。可如今你直接将它摘下來,恐怕……”
她欲言又止。
秦妗倒不覺得有什麼,低頭把玩着花朵,眸光淡淡:“哦,你說這個?無妨,這是秦府裡種的玩意兒,小姑進宮時帶了幾盆,如今便把它栽在此處。”
她随意把折斷的花丢回叢中,拍了拍手,就好像手上沾了灰似的,繼續說道:“既然如此,今日回去我就再送些百鳥振羽入宮,在宮人照料下,長勢應當會更盛。”
這算得上是直接炫耀了罷?
廉明玉一噎,咬住了唇。
一旁的蕭家嫡女連忙幫腔:“這樣好的花,最适合你們二位美人,何不插進鬓發中,扮一回深秋花主?”
其他人紛紛笑着應和。
“這倒不錯。”
秦妗點了點頭,便俯身又采了一朵,别在廉明玉的耳旁:“這樣優雅的顔色,最适合明玉你了。”
廉明玉:?
明明都是同一品種,她剛才随意扔掉一朵,結果現在把這朵給自己?
這樣的羞辱,這樣的暗示!
廉明玉氣得小臉發白。
心思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的秦妗瞧了瞧,還補刀道:“這花朵真是襯人,明玉的臉蛋看着更加白皙了,叫人好生羨慕。”
“既然如此,那我也為妗兒摘一朵。”
廉明玉咬牙切齒,剛伸出手,卻被秦妗攔住:“多謝好意,隻是我素來更喜歡墨菊。”
深紫色的墨菊在不遠處怒放,猶如秦妗本人,百花叢中肅殺開,張揚而不自知。
巫清貼心地為自家主子的雲鬓邊上插了一朵,花色如墨,顯得她清寒傲雪。
戴黃花的廉明玉似乎更俗了起來。
大家面面相觑。
廉明玉實在難堪,眼眶微紅,隻好默默挽起好友的手,活像被秦妗摧殘過的小白菜。
秦妗不曾注意到這些小女兒家的細枝末節,又随便與别人講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後,便被皇太妃喚了過去。
“妗兒,你今日怎麼有興趣和你口中的那些個小姑娘們閑玩了?”
秦妗謹記“做個大家閨秀”的要求,端坐着,儀态優美。
她落落大方地笑起來:“我要是再獨自坐着,小姑又該擔心起我不合群了!”
“那你剛才與她們相處得如何?”
“還不錯。”
秦妗優哉遊哉地飲着清酒,自覺表現良好:“和和氣氣說了些花,還相互别了花在頭上呢。”
她口中和和氣氣的幾個人現在正偷偷湊在一起安慰欲哭無淚的廉明玉。
皇太妃瞟着秦妗發髻上的墨菊,噗嗤一笑:“九月初九的重陽節尚有幾天,你們就把菊花戴上去了!”
秦妗眨眨眼,難得地頑皮一笑,和皇太妃極為親熱。
“說起來,鎮國公府裡也栽了不少墨菊,聽聞正是冉白喜愛。”
皇太妃話鋒一轉,身子傾向秦妗:“你們二人還真是有緣。”
“原來小姑的話是在這裡等着我呢。”
秦妗淡淡抿了一口酒,不置可否。
不知不覺,宮人們指引着其他貴女走向園林深處去賞花,漸漸消失在了庭中。
皇太妃的侍女突然領着一人出現在園口,揚聲說道:“禀報太妃,鎮國公之子,探花冉白求見。”
秦妗的手一頓,微微蹙眉,沒有看向園口,而是嗔怪地瞧了瞧座上的皇太妃。
“冉白見過皇太妃。”
他的聲音穿過遠處渺茫的樂音,攜着九月的微風一起抵達她的耳畔。
清潤飄逸,悅耳動聽。
“你适才去拜見了皇帝,回來正好要路過芙蓉園,哀家也是想着,許久未見你這個鎮國公家的小子,便差人喚你過來了。”
冠冕堂皇的皇太妃。
冷哼一聲,秦妗斜着眸光,灌了一口酒,皮笑肉不笑。
看來冉白也被騙了過來。
唔,這是一場姻緣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