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見過皇帝,冉白還穿着探花郎的官服,一身玄青長裳,繡了展翅欲飛的鹭鸶,烏黑的頭發籠在精緻的玉冠中。
他對皇太妃行了禮,此刻正立在秦妗面前微笑。
那雙墨眸溫柔地注視着她,如同熠熠生輝的黑曜石,唇邊始終含着一抹春風化雨的淡笑,令人目眩神迷。
“不知秦小姐也在此處,還請包涵。”
該死的仁義禮智信。
秦妗本不願多和他打招呼,但礙于禮節,隻得擡起豔麗的臉,回應一笑,敬而遠之。
冉白的眸光亮了一瞬,笑紋變深,看着她抿唇不語。
“哀家有些乏了。”
皇太妃帶着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揶揄之意,撫着額角,精神奕奕:“妗兒你們到别處去玩罷,讓哀家在這裡歇會。”
秦妗極為大不敬地在心裡對着自己的小姑呸了一口。
“既如此,秦姑娘可否與在下同去賞景?”
冉白開口邀請,不得已,秦妗隻得慢慢站了起來,跟在他的身後,保持着一步之遙,出了芙蓉園。
冉白的随身小厮侯在園外,見了秦妗和巫清,眼中不禁也添了幾分驚豔之色,乖乖問了禮,跟在後面。
四人就在華陽宮附近緩緩閑逛着,秋高氣爽,天色湛藍,雀鳥翻飛。
“秦姑娘,你可還記得我?”
“不記得。”
秦妗答得很是幹脆。
冉白沒有生氣,而是低低笑了起來,眸中滿是包容:“在下倒是記得你。”
“那年宮中年宴,我往女席處找妹妹,卻見角落裡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端端坐着,也不與其他女孩玩耍,隻盯了房梁發呆。”
他凝視着如今出落得十分美豔的姑娘,繼續說道:“問了妹妹,才知道那是秦家唯一的千金,向來喜靜不喜鬧,同我一樣愛獨自坐着。”
走在他身側的秦妗一陣沉默。
許久,她涼涼開口:“并非和你一樣喜靜不喜鬧,隻是沒人願意同我玩罷了。”
你以為我小時候不想做個活潑孩子啊?
跟在兩人身後的小厮聽了她這話,都為自家公子尴尬得直撓頭。
冉白似乎并不意外,颔首斂眉:“如此,也算是多了一番經曆,方能成長得更加強大。”
他停下腳步,瞧着她髻上盛開的墨菊:“昨日我做了一樣小玩意兒,沒想到與秦姑娘頭上的飾物倒很是呼應,如此志趣相同,不若就贈予姑娘罷。”
他手上放着一枚小小的白玉印,印章刻的正好是墨色菊花。
看得出主人的手藝很好,将菊花雕得栩栩如生,細瓣舒展,卷翹适中,要是蓋章在書畫上,定會雅緻。
這方小印乖巧地躺在他修長的手裡,應了秦妗的品味,花紋又實在讨巧。
她神差鬼使地拿起了小印,仔細品玩着。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位好興緻。”
一道幹巴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冉白轉過身,忍不住握拳一笑:“見過王爺。王爺,光天化日一詞并非這樣使用的。”
“本王樂意。”
王爺?
秦妗手裡還握着小印,轉頭一看,衛岐辛正帶了侍從,打着玉扇向他們走來,一步兩晃,癱着一張俊容。
看着他那頗有些吊兒郎當的走路姿勢,秦妗緩緩蹙起了黛眉。
這樣一看,他何來的溫良恭儉讓?
“秦小姐素來忙碌,賽過宰相,今日怎麼得空在宮中遊玩?”
衛岐辛明知她今日是來赴宴的,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嘴。
想着她來宮裡了,他也閑來無事,便打算進宮試試運氣,沒想到還真撞見了人,哪知是買一送一,竟然多出個鎮國公次子。
這人他怎會不知道?考了個探花郎,一時間在京城中響徹名聲,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
不就是會寫點文章嗎?他也在學着寫,有什麼不得了的。
她今天打扮得這樣漂亮,居然是跑來和男人私會,還收定情信物,成何體統!
咳咳,他是說,這樣萬一違背了玉佩要求呢?
沒錯。他理直氣壯。
衛岐辛想明白了,便撇撇嘴,繼續諷人:“不像本王,整日忙着進學習武,連現在這點時間也是擠出來的。”
秦妗聽着他的話就來氣,顧不得旁邊還站着冉白,冷冷笑了起來:“既然王爺這樣忙,這會還過來做什麼?”
“本王、本王——”
衛岐辛見了她的臭臉,習慣性地後退一步,這才發現自己詞窮。
對啊,她來赴宴,他跑進宮來找偶遇做什麼?
腦袋進水了!
幸好侍從有眼力,趕緊在旁解圍:“王爺,皇上還在等着你呢。”
“呀!對對對,差點忘了皇上找本王有事。”
衛岐辛暗自松了一口氣,連忙撐着面子,裝模作樣地拿扇子敲了敲腦袋,腳底抹油。
待走遠了些,他又回頭看了看遠處那對看起來很是般配的璧人,磨着後腮牙,不自覺地嘀咕道:“他們到底是在宮裡做什麼?”
查!必須給他查起來!
下定決心後,小王爺望了望天,十分苦惱。
唉唉,沒辦法,他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那個女人遵守約定,不要做出于禮不合的事情,免得牽連到自己斷腿。
都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