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了多久,卡萊爾又彈來了視頻邀請。
陳長安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接通了。
“叔,咋了。”
“你白叔跟我說覺得你有點不對勁……”
陳長安總感覺在卡萊爾臉上看到了一絲不懷好意。
“我?我怎麼不對勁了?”
他下意識地覺得卡萊爾是在惡作劇,畢竟這麼多年小白被親爹整得次數多了去了。但是也沒必要專門彈個視頻開玩笑吧……
“剛剛你白叔說感覺你看林修的眼神不太對勁……老實交代。”
林修突然被call,吓得他猛得擡起頭,緊張地看着打算看大戲的卡萊爾。
陳長安倒是低着頭逃避卡萊爾的注視,還不停的搓手:“有,有什麼可交代的……”
卡萊爾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吓到人家了,趕緊解釋了一下:“别緊張嘛,又不會害你們。你白叔說你看林修的眼神就和大學的時候我看他似的,一臉的花癡。然後呢,我們就去問了小白,那慫小子都招了。”
卡萊爾倒是輕松加愉快,對面的那倆卻保持着30cm的距離闆正地坐在沙發上低着頭一動不動,活像早戀被班主任抓住喊去辦公室的樣子。
他忍不住調侃到:“小夥子可以啊,這都下得去手。”
也不知道到底是對哪一個說的。
對面沉默許久,林修先發了話:“我不會拖累他。”
陳長安扭頭去看林修,他有點不太明白林修這話是什麼意思。卡萊爾八成是來棒打鴛鴦的,林修的态度還這麼不明不白,陳長安快急死了。
他抓住林修的手,斬釘截鐵地對卡萊爾說:“我沒有開玩笑,我很清醒,很認真。”
“真的?”
“真的。”陳長安的眼神非常決絕。
卡萊爾凝視着陳長安,又眨了眨眼,他覺得自己接下來要是敢說個“不”字,陳長安就真敢翻臉和他們家老死不相往來。
“哎呀算了不吓你了。你們的人生自己決定,如果真的決定了,就不要後悔。”
陳長安明白,卡萊爾這是代表了他們一家人的态度。想到他那嚴厲苛刻的白琦叔叔竟然會如此細心,讓卡萊爾出面寬慰支持他們,陳長安的眼眶有些泛酸。
“謝謝。”
卡萊爾欣慰地笑了笑,接着,又用極其慎重的口吻說到:“但是你們一定要小心。萬一你父親知道了,公開了,甚至走到了需要林修向社會驗明正身的那一步,就誰也幫不了你們了。”
“關于這個問題,我們也在想辦法解決。阿修會有定期的報告和測評,也不知道那邊會查出點什麼。上次和小白聊天他提到了子母數據,我們就想着能不能借鑒一下。”
卡萊爾想了一會兒,說到:“子母數據的機制是好的,但是隻能應用于能保持穩定性的數據。在建立外接聯系的時候,母數據必須保持沒有任何更改,聯系建立後才可以通過控制母數據來操縱子數據。林修作為能夠思考的獨立個體,所儲存的數據都有可能根據他的經曆和思考進行修改,所以建立不了聯系。”
“那,那還有什麼辦法麼?既然陳斌是麒麟的工程師,麒麟應該對他的技術了如指掌吧?”
剛說完這句話,陳長安突然一頓,他竟然一個激動問了麒麟公司的内部問題。
“對不起卡叔,是我着急了……”
“沒事。你要是真感興趣我們更開心,白斯特那臭小子是沒指望了,你要是能繼承麒麟也不錯。”
雖然卡萊爾的語氣很輕松,但陳長安知道,他親愛的兩位叔叔真的能幹出這種事。這對夫夫可真不見外,家族企業都能随便送他。
“不了不了,兄弟争财産反目成仇也挺可怕的……”
當然了,這也隻是陳長安的一個托詞,白小爺家裡雖然有錢,但其實真的很好養活,而且他倆都不是經商管理的材料。
“麒麟是我和你白叔還有他一起創建的,在最開始的幾年裡,麒麟的底氣很大一部分來源于他這個總工程師。但是自他離開以後,說是去了分部,其實已經和麒麟關系不大了,他和總部沒再有任何聯系。這麼多年了,他的思路改變了多少我們不得而知,而且關于學習型機器人這方面的核心技術是他在分部自行研究的,總部這邊沒有任何記載。”
本來陳長安還想再從麒麟的方面努力一下,但見麒麟都沒有解決的辦法,林修也不好再求卡萊爾做點什麼了,便止住了陳長安,對卡萊爾友好一笑,說到:“那就不麻煩你們了。除了實驗室那邊,也隻有我最了解自己了,我們會繼續想辦法的,謝謝!請您和白先生放心,我隻想當個普通人,沒那麼多遠大的‘抱負’。”
視頻結束後,卡萊爾給陳長安發來了一條文字消息:
安安,林修畢竟不是普通人類,太多的進行幹涉可能适得其反。如果最後沒能有個好結果,不要太執着。
陳長安想了想,回了八個字:
随緣随心,自适自然。
後來,兩人想了很多的辦法,但總歸不合适,不敢輕舉妄動,索性靜下心來過日子,随緣随心,想着真要出事了就靠u盤賭一把。
決定好了就不再去擔憂,竟安安穩穩地度過了五年,直到陳斌宣布進行第二次學習型機器人“成人”總測評。
林修被召回了實驗室。
林修曾以為,最差的結果是他一去不返,身死“芯”滅,留陳長安一人,可他沒想到,最後留下來痛苦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調節圈内的天氣變化都是經過精細計算設置的。陳長安所在的調節圈的天氣系統以七天為周期,周四是陰天,會在下午三點到五點間有3mm的降水。
陳長安非常不喜歡下雨天。調節圈畢竟相對較小,空氣流動緩慢,平時的風都要靠人工制造,到了下雨的時候更是難形成。人們也隻能為了這點必需的雨水每周忍幾個小時的悶重了。雨水和空氣帶給感知不靈敏的陳長安的壓迫感是巨大的,每到周四他會格外煩躁消極,甚至濕黏的空氣中一些顆粒物的刺激使他有點呼吸不暢。
可就是在這麼讓人讨厭的一天,他在早晨知道了一個更讨厭的消息——林修被召回實驗室進行第二次成人測評。
林修正在自己房間裡,将這段時間的數據備份到u盤上。陳長安在樓下等他,卻是坐立難安。
五年,他們都該想的很清楚了,也想象過無數次這一天的到來,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手足無措,心有不甘。
林修關門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陳長安立刻擡頭看了過去。
他神色與往常無異,緩緩走到陳長安的面前,把那個u盤遞給他。
陳長安一時沒有接過來,就望着這個陪伴了他14年的人,仿佛林修隻是像以前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儲存一次數據,然後把這些最重要的“家底”全都交到他的手上。
可是這次林修的表情一點都不快樂,有些凝重。這讓陳長安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他把U盤遞給他了。
他低下頭,緩緩擡起右手,有些發抖地捏起了那個小小的U盤,竟有些拿不動。
陳長安收了收情緒,把U盤裝到了口袋裡。
“什麼時候回來?”
“如果不出差錯……兩點半之前就能回來。”
兩個人都知道什麼是差錯。
“我送你。”
說完,陳長安轉頭就走,不敢再多看林修一眼,開了大門,站在門外等着他。
林修回頭又留戀地看了看他們幸福的家裡的擺置,幾番踟蹰,最終還是走出了家門。
外邊沒有太陽,天空蒼白得有些刺眼。
陳長安踮起腳來,兩隻胳膊緊緊地抱住林修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