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長安睡得并不好,他一整晚都在做夢。他夢見沈姥因為他操心不斷心力交瘁而離世,夢見陳斌把他當成實驗工具随便利用,夢見沈瓊隻顧實驗厭惡襁褓中的他,夢見林修被消除記憶強行召回,夢見白斯特沈謙把他當成拖油瓶……這些糟糕的幻境密集沉重,連續不斷,層層疊疊,讓他心累卻又停不下來。
睡醒一覺,卻是更乏力了。
他睜眼發現林修不在,一看時間才5:48。
陳長安坐起來,閉着眼緩了一會,去洗了個澡,整整齊齊的穿好了衣服。
他下了樓,一臉蒼白地站在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鐵門前,眼中卻透露出一絲狠厲。
走過陰濕冰冷的水泥過道,推開那扇厚重的門,他又來到了這間實驗室。
上次警察已經收走了這裡全部的實驗資料,隻剩一些大型的孵化器沒有挪走。他走過空空的實驗台和辦公桌,站在了那個同樣是空的櫥子前。玻璃中投射出他有些魔怔扭曲的臉。
如果問他,他怨恨陳斌和沈瓊麼。他會回答:沒必要和不相幹的人一般見識。過去的無法改變,他可以不計較,但他絕對不允許他們再影響自己的現在以及以後。
想到這,他猛得出拳砸碎了櫥子的玻璃。
以後誰都别想再利用我!不管是死了的還是沒死的,都給我滾遠點。
仿佛是被他的氣勢吓到了,地下室的燈竟然在閃了幾下後徹底停擺。
這是停電了還是燈壞了……
陳長安正準備出去,卻發現櫥子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機器的按鈕閃着微弱的綠光。
“這麼多年了,竟然有機器一直在運作……”
他點開手環上的照亮,蹲下身看這個長得像電飯煲的機器。側面的指針指示機器内為零下196度。
沈瓊這是冷凍了什麼東西麼。
他摁下開關,打開了頂部的蓋子,迅速有一股白煙冒出,整個内膽都沸騰了起來,凍得他的手連忙縮回了回來,等着這股白煙消散。
這時,外邊傳來了林修的聲音。
“我在地下室。你拿一下手電再過來。”陳長安對着門口喊到。
林修拿着手電到了實驗室,看見陳長安蹲在一個小機器旁邊,也趕緊走了過去:“這是什麼?”
“不知道,沈瓊留下的,應該是凍存了什麼東西。”
林修也蹲下來看了看這個“電飯煲”,說:“這是液氮。零下196度能維持液體狀态,常溫下迅速吸熱氣化。”
“怪不得這麼涼……阿修,你看這像不像是在煮粥的電飯煲啊。”
“還真挺像。”林修笑着給予肯定。
“嗯……也不像是粥,是魚湯!”陳長安一晚上沒睡好又起得這麼早,現在有點畫餅充饑的意味。
“是不是餓了?我剛剛出去買菜了,一會兒給你煲魚湯。”
“多放牛奶。”
“沒問題。”
就這麼聊着聊着,液氮慢慢消散了,機器内凍存的東西也清晰可見。正中間有一根試管,被固定在一個底座上。
陳長安伸手去拿那根試管,卻在空中就被林修狠狠地抓住了手腕。他吓得看看林修,又看看自己的手,才反應過來,這是他錘了玻璃又被液氮凍了的那隻手。
林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盯着那隻布滿了細碎的小傷口還有凍傷的手看,一動不動。
“阿修……”陳長安突然慫了,再也沒了剛剛砸玻璃的氣勢。
因為開了手電,林修的眼睛并不是夜視狀态,光線暗的地方他也看不清。他突然想到,剛剛過來的地方好像有東西反射燈光,現在想想,那是玻璃碎片。
“我砸了玻璃……然後不知道這是液氮……”
“先回去處理。”林修拽着他扭頭就走。
“哎,試管。”
林修關了手電開啟夜視,利索地拔下試管,又雙手抱起陳長安,低頭避着那些玻璃碎片回到了客廳。
陳長安一言不發,等待處理完傷口後暴風雨的洗禮。
林修給他塗好藥水,擡頭看了一眼陳長安那倉鼠一般明亮卻小心翼翼的眼神。
“不怪你,你感覺不到痛自然就注意不到。但是……”他輕輕地托起了陳長安的雙手握在手心裡,“能告訴我為什麼大早晨起來跑去地下室砸玻璃麼?”
一個人的時候,他可以堅強,可以狠厲,但在愛人溫柔的眼神前,他不由自主地傾訴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做了一晚上噩夢,又是陳斌又是沈瓊的,我不能再讓他們兩個影響我了。”
陳長安想着想着有點想哭,聲音也開始發顫:“我去地下室,我想去告訴他倆,我過得很好,而且以後會越來越好,他們别想再煩我。”
這是心魔啊,而且這個情況,除了寄希望于時間也沒有别的辦法。林修把陳長安抱在懷裡,下巴摩挲着他的發頂:“知道啦,我們會過得越來越好的,氣死他們!”
陳長安破涕而笑:“好,氣死他們!”
待陳長安平靜後,他倆開始琢磨那個試管。
試管的下二分之一是結冰狀态的溶液。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這是凍了一管藥劑?”陳長安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來這是什麼東西。
“那不至于用這麼低的溫度,如果說是沈瓊使用液氮的話,應該是凍存細胞一類的物質。我試試能看到點什麼麼。”
說完,林修對着光拿起了那支試管放在眼前3cm處,然後整個人都進入定格狀态。
他的眼球不僅擁有夜視功能,還能觀察人體輝光,放大縮小視線。
當視線放大一百倍後,一團細胞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緩緩轉動試管,将不同角度的細胞團的圖像存在腦中,并根據細胞團大小和形象和全網有關信息進行了比對。結果顯示,這是屬于人類的半個桑椹胚。
就在這時,林修對沈瓊實驗報告的那段記憶呼之欲出:在倒數第三個檔案袋裡,記錄了一半實驗胚胎回到母體後的自然發育結果。
林修放下試管,對陳長安鄭重其事地說:“安安,這應該,就是那一半胚胎。”
陳長安愣了半天才轉過來這個彎,他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你是說,這個試管裡的,是我孿生兄弟?”
說起來還真是搞笑,說是孿生卻一點都不像,一個長大成人,另一個被凍存18年,人形都沒成。
“……是。”林修不知道陳長安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又把他扯到這樁破事裡來,林修恨不得把地下室直接炸了。
可是陳長安的反應出乎意料,他趕緊站起來,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支試管:“那,那我們趕緊把他凍回去啊!這是我親弟啊!”
“凍,凍回去?”林修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當然了!”
說完陳長安像是中魔了似的,趕緊催着林修去整液氮。
好不容易把那個試管又重新放回去,陳長安站在“電飯煲”前,小聲嘀咕到:“不放回來他必死無疑……這可是我最親最親的人了……”
林修站在他身邊默不作聲。
陳長安擡頭看了看林修,接着貼過去懂事地笑着補充道:“除你以外!”
林修必然不會跟個沒成型的小玩意計較,但是能讓陳長安這麼來安慰他倒也不錯。
“折騰一早上,餓了沒?”林修捏了捏陳長安的臉。
“你不提我都忘了。”陳長安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腸胃君沒有抗議,估計是已經餓暈過去了。
“走,我做飯去,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