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去衛府傳話的不是靈犀。
靈犀作為李羨的近身侍女,操持上下,本不必幹跑腿的活兒,但這件事顯然不小,靈犀本想親自跑一趟,才邁開腿,被李羨叫住,随手指了另外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婢女去。
也不曉得是不是怕她和蘇姑娘通氣。愛莫能助了蘇姑娘。靈犀心想。
負責傳信的小婢女怕出錯也不敢多說,隻原模原樣傳達:請蘇姑娘把鳥和翠寶閣的镯子都帶過去。
蘇清方心裡一咯噔。
都快用晚膳的時辰了,看什麼鳥?還要帶上镯子?這兩件事物可算是風馬牛不相及。
“奴婢絕沒有告密!”紅玉一聽到镯子,心像觀裡的大笨鐘被狠撞了一下似的,連忙跪倒,生怕蘇清方誤會,兩邊不落好。那可真沒人保她了。
“快起來,”蘇清方攙起紅玉,“我知道的。”
紅玉慌忙站好,一時也沒有别的辦法,但又必須說出個主意,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蘇清方相信她,“姑娘,咱去把镯子贖回來吧?”
“來不及了。”蘇清方苦笑。
李羨派過來的人催魂一樣,連梳洗換衣都說不必,拖延不了一點。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确實還挺了解李羨的。他不會平白無故、毫無把握提一件事,估計是已經知道了。要真隻是湊巧,隻能看能不能糊弄過去了。
一旁的紅玉心中哀歎——錢真難掙啊,這一百兩還不是她想掙的,都是主人家的命令,不掙還不行。她一分還沒花呢。果然換槽吃草不是件簡單事,遇到的還是這麼對冤家。若是能讓她收拾鋪蓋滾回曲江園還算好的,别把小命搭上。
蘇清方拍了拍紅玉的手,安慰道:“别怕,天塌了個兒高的頂着。輪不到你們呢。”
“姑娘倒是鎮定。”紅玉苦笑。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啰。”蘇清方道,随便尋了一雙同為賞賜的金镯帶上,将将跨出門檻,又折回去,拉了根白布條纏在右手食指上。
差點忘了她還被王八咬了呢。
去的路上,紅玉一直勸:“姑娘,若是太子發火,您别硬接,說些軟和話。啊?男人嘛,吃軟不吃硬。”
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自家姑娘對旁人都挺寬容和善的,對上太子就像針尖對麥芒。人家送金絲雀她就要送王八湯,嘴上說要挑個良辰吉日,結果一聽初八大兇立馬就要去登門“謝恩”。
有些事暗戳戳做起來是挺心裡美的,但是被拆穿也挺擔驚受怕的。
蘇清方一向是事已至此、悔也無益、且向前看的性格,其實沒多害怕,或者說她根本不害怕李羨,但一直被念着反而有了怯意,幹脆把紅玉和歲寒留在前院,以免她們卷進去,自己提溜着鳥籠去了垂星書齋。
李羨像在等她,專門等她,什麼也沒在幹,背手站在窗前。聽到聲音,悠悠轉頭。
斂去熱氣的柔和暮光從窗子撲進屋裡,打在他半面側臉,照出高挺的眉弓鼻骨,投下不多不少的暗影。光暗分明,愈顯骨骼清俊。
她說過,他長得不錯。
蘇清方聽到過李羨很多以前如何如何的形容,或矜貴,或意氣,想他若是沒有中間三年那些事,也許也會成為“感君一回顧,思君朝與暮”的倜傥君子,成為閨閣女兒間的談資。現在的人提起他,總帶着一股沉寂嚴肅,馬屁都不敢亂拍。
此時看她的眼神更是冷幽幽的。
但因為李羨最近對她幾乎都沒擺過好臉,莫說笑了,能不冷臉就不錯了,所以蘇清方也沒覺得此時的李羨有什麼不對,試探問:“殿下召我來什麼事?”
李羨目光下移,凝着籠子裡上蹦下蹿的雀鳥,不冷不熱道:“我記得,一起送過去的是個金絲籠子。”
“那得多沉呐,還拎來拎去的,也太招搖了。”就算用金絲籠養鳥,該拉屎還得拉屎。拉金子上就知道心疼了。
“别不是锉了上面的字,”李羨反問,隻是疑問的語氣不濃,“賣了吧?”
說的是金帶勾的事?
蘇清方眼睛撲棱撲棱眨了幾下,去放下鳥籠,偷偷拿眼角瞟李羨的神色,謙順道:“怎麼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李羨突然勾起嘴角,玩笑的口吻,“又不是沒做過。”
笑得不如不笑,怪滲人的。
蘇清方抿了抿唇,“殿下到底叫我來什麼事?”
有話直說吧,别鈍刀割肉了。
“我沒什麼事,”李羨收回目光,閑步挪到書案前,語氣也很閑淡,卻狠透着幾分陰陽怪氣,“隻是想看你有沒有把鳥養死。”
“如殿下所見,我養挺好的。”蘇清方說時,籠裡的鳥還十分應景唱了一曲,婉轉明亮。
李羨顯然對動物比對人好,似是被鳥鳴取悅,看鳥的目光放柔了許多,語氣也帶上了幾分随意:“那隻镯子呢?怎麼沒戴?不是說有機會戴給我看嗎?”
蘇清方暗暗握拳又松開,活動活動了手指,硬着頭皮拿出自己帶來湊數的金镯。
李羨一眼就看出貨不對版,明知故問:“給你傳話的沒說是翠寶閣那隻镯子嗎?”
自然不能說沒說,把鍋甩人家傳話的身上。
蘇清方隻裝不懂,反正李羨也沒敞開天窗說亮話,“殿下賜了那麼多東西,一時也不知道哪隻是翠寶閣的。”
“裡側有銘文,你應該很清楚,”李羨好心提醒,不容拒絕命令,“讓紅玉去找,找到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