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晴,杏花柔媚,燕子缱绻。
樹影下,柳淮安幾番吐息,終于開口:“之前一直說,等春試結束就去拜訪,就是想着,若是有幸能得中,就……就上門提親……”
柳淮安一邊說一邊握緊拳頭又松開,感覺到自己掌心不知何時沁出的微微汗意,面上還是盡量放松,“上天垂憐,許我高中,今天又在曲江宴上遇見,實乃緣分使然。”
“蘇姑娘,淮安不才,想娶你為妻。”
“雖然我名次不高,大抵要外任,肯定比不上你在京城繁華便利,但我會好好對你的!”
聲音一句堅定過一句,神情也是十二萬分認真。
對面的蘇清方無聲摸了摸腕上玉镯,緩緩彎起唇角,給出了一個十分得體的笑容,道:“柳公子能夠金榜題名,是自己奮學廣識,怎能盡數推給天意?”
也不要說什麼冥冥中自有緣分。
蘇清方接着道:“公子來京城不久,可能對我家的事還不清楚。我表哥貶官,弟弟外放,本也無權無勢,現在更是捉襟見肘。公子新科及第,錦繡前程。我家對你實在沒什麼裨益。”
柳淮安蹙眉,滿臉不可置信,還有些隐怒,“蘇姑娘怎麼會說這樣的話?我是真心求娶姑娘的,并不懷功利的心思,也不在乎姑娘家境如何。姑娘難道一直是這般想我的嗎?”
想當初,他心覺走投無路跳水,被他們姐弟救起,後又寄居刺史府,常得她關照。在他心中,蘇清方一直是個知書識禮、玉潔冰清的人兒,怎麼現在一口市儈味道。
說句實話,哪怕是四年前,蘇清方也不覺得自己有多了解柳淮安,不過遇見說幾句話,何況四年沒聯系的今天。
四年,将近一千五百個日夜,也就這麼過去了。
再過幾天又是清明了呢。
蘇清方望了望絕好的天空,幹淨明朗,有感而發:“可能……是在京城呆久了吧……”
聽起來像是舍不得京城的阜盛。
柳淮安嘴角牽出一絲淺淡的笑,語氣苦澀且譏诮:“姑娘到底是覺得自己于我沒有裨益,還是覺得我出身微寒,于姑娘沒有裨益?”
蘇清方怔神,沉默良久,最終也沒說什麼,禮數周全地福了福身,繞步離開。
燕子也飛去。
柳淮安郁悒歎息,收拾起心情也準備離開,眼神一轉,卻見不遠處杏樹後站着一名青年,雙手交叉在胸前,正是李臨淵。
青年原本在看蘇清方離開的方向,似乎注意到旁側柳淮安的視線,也把目光轉到了柳淮安身上。
一個内官趨行到青年身旁,謙恭請道:“太子殿下,陛下找您。”
太子?
柳淮安聽到,瞪視着青年遠去的背影,表情凝滞。
李臨淵,竟然就是當朝太子?
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進士哪裡比得上太子呢。柳淮安心想。
***
暮色初合,江畔垂柳次第燃起紅绡宮燈,投在浮滿杏花的碧陰波浪中,渲出一股淌滿胭脂的厚膩。白玉台上,琵琶弦歌不辍,胡旋舞蹈不止,更有文臣武将,賦詩行令,舞劍長歌。樂不可支。
若非皇帝體力不濟,恐怕會一直宴慶到天明。
曲終人散。李羨正在處置最後一些收尾事宜,卻見安樂微有擔憂的面容,與他耳語道:“衛漪說蘇清方宴會中途離開了一下,現在還沒回來。讓我幫她找一下。”
李羨擰眉,“問過門衛沒有?”
“問過了,沒見到。”安樂回答。
“那就還在這園中。這裡四面都有守衛,丢不了,說不定是迷路了,”李羨安排道,“太晚了,讓衛漪先回去吧。我帶人去找,找到會告訴你們的。”
安樂其實已經派人找了小兩刻鐘,月黑風高,台高樓深,毫無蹤迹,不然也不會來麻煩李羨了。不知為何,安樂感覺李羨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李羨同人分頭而去,也沒有頭緒,不過提燈圍着園子漫無邊際亂轉。
行至迷津渡時,恍見水面粼粼,漾出圈圈渾圓的漣漪,水上亭舟小船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