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不由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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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簾栊垂落,罩出一方狹小昏暗的天地。
蘇清方正自靠在柱邊閉目小憩,忽覺一陣天搖地晃,慌忙睜眼。
原是一人提燈登船,動作不小,顯出幾分輕狂作風。
來人探手,搴起簾幕。橘色燈火一下盈滿狹窄的船艙,照清青年分明的五官,映亮佳人酡紅的臉頰。
“找了你半天,還以為在哪裡,”李羨沒好氣道,表情卻更像是松了口氣,“不是要看曲江宴嗎,怎麼躲在這裡?”
蘇清方又懶懶地靠回船闆,咧嘴發笑,全然沒在乎自己給人造成的麻煩,“看過才發現,也沒什麼好看的。殿下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水面無風,船卻在動。”李羨簡單解釋,彎腰坐到船裡、蘇清方斜對面,将燈放到腳邊。
“殿下還是一如既往目光如炬啊。”蘇清方誇道,語氣恣谑,笑容嫣然,襯着細長绯紅的眼尾,露出一股嬌媚儀态。
宮燈燭火随舟搖晃,一時明一時暗,投在兩人衣裙上。
李羨打量了蘇清方兩眼,“喝酒了?”
他這麼問,當然是問她喝了多少。
蘇清方搖了搖手裡的酒壺,瓶聲空蕩,昭示裡面已所剩無幾,“黔江春,不愧是貢酒,一點都不辣喉嚨,回甘無窮。我也算托殿下的福,喝到了。”
“不是老勸人别飲酒嗎?怎麼自己喝這麼多?”
“偶爾也想嘗嘗什麼滋味。”
李羨不置可否,提醒:“宴會已經結束了。”
“感覺到了。”周遭都安靜了,洩出三兩蟲聲。
蘇清方聽到,想到,念到:“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
李羨凝眸,“杏花還沒有謝,就要開始惜春了?”
“杏花隻能開七天,殿下知道嗎?”
李羨搖頭。
“我也是小時候聽老阿嬷說的。然後去數了,真的隻有七天,”蘇清方回憶起來,摸了摸船身,“我小時候也會坐這樣的船,去踏青遊湖。”
“然後把柳淮安撈了起來?”
蘇清方歪頭,道:“他是夏天落水的,因為發洪水家裡被淹,萬念俱灰。我當時和潤平一起去遭難的鄉裡找我爹,路上遇到,就救了他。”
李羨手指輕輕碾了碾,狀似無意提起:“聽說柳淮安想娶你?”
蘇清方一愣。
柳淮安不至于逢人說這種事,隻剩下一個可能。
蘇清方豎起食指,左右搖了搖,表情狹促,“太子殿下,偷聽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早說過,我不是君子,”李羨毫不心虛,“如果柳淮安真的上門提親,你待如何?”
“殿下不是都聽到了嗎,何必再問?”
“你沒說答應還是拒絕。”隻說了利害。
蘇清方失笑,“太子殿下在朝堂上難道也要一個是或不是的答案,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嗎?”
李羨顯然不覺得這兩件事可以混為一談,目不轉睛地看着蘇清方,“那我換一個問法:如果柳淮安出身顯赫,你會答應他嗎?”
蘇清方手指輕輕點着酒壺,玩笑一般的語氣:“比如——太子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