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彎腰在牆角撿起鐮刀和一個大蔑籃,挎在臂上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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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塘村西北邊靠着一大片綿延望不到頭的山林,山腳下又有許多無主的野塘,山塘村也因此得名。
山中的溪水從北邊一個山坳裡流出來,早年間因為下大雨時常與野塘泛濫成片,就另外改了道,繞着村子往東去彙入清溪河。
山塘村的村口就在清溪河邊,這兒長着一棵兩臂粗的老槐樹,村裡的婆子媳婦在河邊洗完衣裳,常坐在樹下扯會兒閑篇。
陶枝腦中渾渾噩噩的,一心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出了門就埋頭往北走。
陶枝專門挑了偏僻的村道走,過了兩刻鐘,才走到山腳下的一大片水塘邊。這邊水汽充足,比房前屋後那點草長得不知好了多少,又高又密。
她把蔑籃放在地上,一手摟草一手揮鐮刀,片刻功夫就割了滿滿一籃子,還搓了一根草繩子紮了一捆提在手裡。
她一時半刻不想回家去,就預備去溪邊喝幾口水,一個人待一會兒。
陽光透過樹木的枝桠,落下斑駁的光斑,灑在溪水中像碎金子一樣。小溪水質清澈,可見水底的卵石和幾尾拇指長的遊魚。
陶枝喝完水又掬了幾捧洗了臉,坐在小溪邊怔怔出神。
一個少年沿着小溪從山裡走了出來,他嘴裡哼着小調,背着一把竹弓和幾支羽箭,腰帶上别着一把小刀,還拴着幾隻咽了氣的雀兒。
他把眼前礙事的頭發撥開,一雙桃花眼睜了又睜,才确認溪邊确實坐着個人兒,不是水鬼。
他看那女人半天也沒動靜,不知是死是活。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個野果子砸了過去。
陶枝被野果子砸了個正着,恍惚中從心事中抽離出來,想着這溪邊是什麼樹,這時節竟也掉果子?
正準備起身,又被砸了一顆。
陶枝這才發現身後站了個少年,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一身髒得看不出顔色的麻布衣裳,身上倒是叮鈴哐啷挂了一堆家夥什兒。
那少年擡了擡下巴,問:“你在這兒幹啥?”
陶枝心中一慌,心想不知這是打哪兒來的乞丐。于是一面戒備地去摸蔑籃裡放着的鐮刀,一面答他,“割豬草渴了,過來喝幾口水。”
那少年看她身邊放着割好的豬草,倒也沒生疑,隻是看着她。
啧,好眼熟。
陶枝被他不錯眼地盯了半晌,饒是再遲鈍,也有些羞惱,頰邊染上了一層粉色。
少年眼中一亮。
對!他記起來了!
幾日前山塘村村口來了個貨郎,他和幾個兄弟去大槐樹下耍,恰巧見到她去河邊洗衣裳。他們指着她說,這個姑娘就是他嫂子給他說的媳婦兒。
他們還故意朝她吹了口哨戲弄她,她當時就是這樣紅着臉跑開了。
少年皺了皺眉,“你是不是陶家那個大丫,叫陶枝的?”
陶枝愣了一瞬,反問,“你是?”
“徐家二郎,他們都叫我二哥。”徐澤得意的說。
陶枝原隻聽人說過徐二是個潑皮無賴的混混,今日親眼所見,他蓬頭垢面,一身邋裡邋遢,舉止又沒個正經。心裡蓦地生起一股厭惡,一對秀眉也緊緊蹙了起來。
徐澤本就沒心思娶媳婦,家裡父母早亡,大哥不管,大嫂縱容。他一個人逍遙自在得很,想上山就上山,想下河就下河。
他心想作甚麼要像李三哥一樣,娶一個管家婆放在家裡給自己添堵?
還是他大嫂一心念着他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在臨近幾個村子成日尋摸。因着徐二沒個好名聲,他們家又敗落了,一時還真難找個願意嫁進來的。也是聽人說陶家有個姑娘嫁不出去,這段時間他們家銀錢又不趁手,這才打發媒婆問了過來。
徐澤想到什麼就直說了,“雖然我大嫂托人找上你們家了,但我根本不想娶你,你尋個法子把這事兒弄黃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