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
陶老爹被這犟丫頭氣得臉都青了,抄起一把笤帚往桌子上一拍。
“老子不是在和你打商量!”
陶枝倔着一口氣沒吭聲,跪在地上腰杆卻崩得筆直,憋着淚紅了大半個眼眶。
“咱們山塘村沒嫁人的姑娘就屬你年紀最大,你還一口一個不嫁!你個死丫頭反了天了,你娘老子讓你嫁你就得嫁!這徐家哪裡不好?啊?”
陶阿奶叉着腰站在竈房門口又喊又罵,生怕這死丫頭把這門好親事鬧黃了。
前幾年,陶家大丫頭勤快肯幹在村裡是出了名的,說親的媒婆把陶家的門檻都快踏平了。陶枝不肯,說家裡沒有男丁,要多在家裡留幾年幫着家裡分擔分擔。
割草喂豬她一日不落,洗衣砍柴也做得幹淨利索,每日裡裡外外幫着娘做些瑣碎的活兒。
陶阿奶因為這個大孫女勤快确實輕省了不少,每日裡還能有閑暇端着針線筐子去村口玩玩,和左鄰右舍扯扯閑篇。
她爹娘一開始确實也是舍不得這個頭生的女兒,再一個因着求親的人家多,反而要挑挑選選。左看右看,橫豎也沒一個滿意,于是又把陶枝多留了幾年。
後來,被拒了的人家嫌陶家泥腿子出身還挑三揀四,落了自家面子。三言兩語又把陶家狗眼看人低、非要把一塊老鹹菜留着當傳家寶,編排了一番再傳揚了出去,鬧得人盡皆知。
陶阿奶氣得到村口大罵了一場,也是沒人理,平日裡的聊得來的婆子媳婦們反而偷偷看她笑話,她索性也不愛往村口去了。
陶阿奶在家裡成天的看着這娘仨不順眼,不是罵袁氏肚子不争氣就是嫌大丫二丫幹吃飯掙不了一個銅钿。
也隻有去年年底,兒媳袁氏給她生了個孫子,她才着實歡喜了一回。
不過,也沒歡喜上幾天。
袁氏這胎的懷相本就不好,孩子生下來就瘦瘦小小的一個,吃的少,睡的多。因為是冬月裡生的,一家子生怕這孩子扛不過年,一時也沒起名,隻叫幺兒。
寒冬臘月裡屋子冷,袁氏月子裡害了病,又沒有奶水,出了月子身上還是淋漓不盡,天天吃着藥下不來床。母子倆湯藥供着,羊乳養着,過了一個春就把家裡的銀錢霍霍了個幹淨。
陶阿奶氣出生天,成天在家裡哭自己寡母一個,拉扯一兒一女長大如何不容易,又氣兒子娶的媳婦活像個災星,嘴裡又是罵又是嚷,成日沒個清淨。
陶枝紅着眼,淚珠子直往下淌,“爹,我娘的病還沒好,幺弟還那麼小,我怎麼能離了家去……”
陶老爹聽孩子哭得可憐,還一心為家裡着想,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隻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枝兒這孩子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從小聽話懂事又勤快,他心裡怎麼不疼她,可如今……
陶老爹歎了口氣,聲音也沒那麼大火氣了,“我知道那徐二有些混賬德行,成日招貓逗狗的,名聲不好。但總歸隻是年輕心性,心眼不壞。何況他家祖上是有些家底的,你嫁過去以後有吃有穿,再好好勸着他,也未必不能和和美美過上日子。”
陶枝隻知道爹逼她嫁人,卻不知道爹還偷偷去打聽過那徐二的為人底細,心裡也是又酸又脹的,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用袖子擦了一把的淚,擡起濕漉漉的眼睛,“爹,家裡是不是沒銀子了?”
陶老爹被問得心中一梗,臉上也覺得火辣辣的,幾個字在喉嚨咕噜了半天也沒說出口。
陶枝一看阿爹臉色心裡就明白了大半,娘身子沒好藥不能斷,弟弟體虛還得繼續吃羊倌家的羊乳,沒有銅钿,拿什麼買呢?
陶老爹是不好和她細算這筆賬的,家中如今确實缺銀子,說的好聽是結親,說得不好聽是賣女兒換錢。
又不是災年荒年,傳出去他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他鐵着一張臉,悶着聲音說:“家裡銀錢的事你莫管,天塌下來還有你娘老子頂着。隻是你今年十八了,你奶說的難聽些,也在理。姑娘家年紀越大越難嫁,你當真準備一輩子不嫁人就留在家裡?”
陶枝剛想說是,又想起家裡如今的境地來,心裡一下就洩了氣,咬着唇默默不語。
陶老爹看她不犟了,知道也要給點她時間,起了身說:“你也别跪着了,自己好好想想,我去田裡看看。”
陶老爹從牆上取下一個草帽戴在頭上,又掂了把鍬推了門出去。
陶枝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恍恍惚惚地走出堂屋。
陶阿奶坐在竈房門口的檻子上剝蠶豆,見她出來一雙眯縫眼忍不住往她身上刮,“要你嫁人又不是要你的命,做那個死樣子,還不快去把豬草割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