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一杯溫茶被放到冬雪指前，陸光年随口問道。

他眼前的水鏡不少，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冬雪問的是哪一個人。

纖細的指尖将水鏡戳出陣陣漣漪，那張冬雪看着眼煩的臉也扭曲在水波中，讓方才惡夢帶來的心悸也變得輕微起來。

“嗯，她看着柔弱，但很擅長交涉，或許是一位合格的幫手。”陸光年點了點頭，解釋道。

“是嘛……唔——坐的我渾身都疼，師兄我先回去啦，這裡就交給你了！”冬雪猛地一口喝幹淨了杯中茶，起身理了理衣服，小聲道。

“那第二輪試煉你想來看嗎？還是回去好好休息？”陸光年似乎沒察覺到冬雪的不悅，但依然很關系她的身體。

“第二輪啊，我到時候再下來看熱鬧，師兄記得給我留個位置。”

昆侖的第二輪試煉是煉心迷陣，用來考察弟子們的真實心性，隻要這一輪通過那就已經能算是昆侖弟子，第三輪試煉不過是根據你的天賦悟性看你最後能拜入哪處山門，成為什麼弟子。

冬雪離開後沒有回自己的梨花苑，而是繞路到了師父們閉關的後山洞天門口。

“師父，你們再不出關，你們的寶貝徒弟就要被欺負死啦。”洞天門口的石階冰涼，初春時節的濕冷透過冬雪的衣袍滲進體内，她雙手抱膝坐在石階一角，背靠着石門有些悶悶不樂。

不知過了多久，有風吹過竹林卷下如雨般的竹葉，窸窸窣窣地落下。一陣苦澀的藥香圍繞住冬雪，像是過去年幼時師父們溫暖的懷抱。

“我們小冬雪這是受了什麼委屈？怎麼都跑到這來告狀咯？和二師父說說，等出關了我去給你報仇好不好？”清亮的男聲自石門之後伴随藥香傳出，被稱為天下第一人的劍宗林卿遙隔着厚重的石門安慰着自家小徒弟。

冬雪的眼睛一熱，幾滴水珠便砸在了她膝上堆疊的衣擺上。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都欺負我……二師父，你們什麼時候能出關啊？”

石門後安靜了一會，林卿遙壓低聲音道：“再等等，小冬雪乖一些，再等等。”

我們會回來的。

劍宗一直很寵愛他和姐姐一手帶大的兩個小徒弟，從來是要什麼有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鮮少有這樣回避的時候。

冬雪捂着心悸的胸口發了會呆，等再次想要開口時便又聽到門内二師父的聲音：“要照顧好自己，我去入定了。”

聽到這話，冬雪才發覺那股清苦藥香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方才的對話似乎隻是她打盹時做的一場夢。

“可二師父，我真好害怕啊……”

那些血和淚，日複一日的重現在夢裡，讓她對帶來一切的那個人越發恐懼厭惡起來。

但她的恐懼沒有任何意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這些當作從未發生的虛假幻夢。既然天道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洞天外發生的插曲暫時無人知曉，冬雪回自己的梨花苑睡了一覺，洗了臉，換了輕便衣服，最後往腰間挂了個帶着苦澀藥香的草藥香囊，這才伴着日暮下山到開明殿裡看熱鬧。

這會離十二個時辰的時限已經不遠，有通過試煉的人三三兩兩站在演武台附近休息，還有部分橫七豎八躺在演武台階梯旁邊的。

那些是在進行第二輪試煉的新弟子們，第二輪試煉的内容是煉心幻境，就放在演武台入口處專門等着這些因為自己通過第一輪試煉而松懈下來的弟子們。

這處也是為數不多有弟子待命的地方，專門守在這裡等着帶沒通過試煉的人下山。

果不其然，冬雪一眼便看到了和冉秋互相攙扶着倒在地上的白惜子，不知道已經進入幻境多久了。

冬雪站在一邊看了眼熱鬧，轉身從側門進了開明殿正殿。

“休息好了？”陸光年還是冬雪走之前的模樣，端着茶杯端坐在主位上，眼前浮着兩面水鏡。

冬雪點了點頭，略過和她問好的諸位長老走到了他身邊落座，側着頭去看水鏡：“還是她？師兄便這般喜歡這個女孩嗎？”

陸光年對冬雪莫名的敵意有些意外，将水鏡放遠了些方便冬雪一起來看，解釋道：“主峰很久沒有新弟子了，如今人手有些不夠，我便想找幾個善于經營的新弟子做記名弟子，幫着處理些雜事，她的能力在同輩中還算不錯。”

“那我呢？人手不足為什麼不來找我？明明我和師兄一樣是代理山主。”

陸光年替冬雪倒了茶，緩聲解釋道：“這些瑣事還不需要你來費心，便是兩位師父也不是都忙于案牍的，不是嗎？”

昆侖兩位山主，藥宗主内負責昆侖上下大小事務和各種外交，劍宗主外負責跟在藥宗身後當打手到處示威确保昆侖不受輕視。

而陸光年和冬雪作為繼任者，和二宗完全相反，擅劍的同樣長袖善舞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擅藥的卻不愛抛頭露面，一心專研典籍醉心修煉。

“好吧好吧。”冬雪撐着頭，見白惜子從幻境中掙紮出來，拉長聲音道，“你看好的新弟子通過試煉了，現在你可以直接去收她進主峰了。”

陸光年喝了口茶，伸出食指搖了搖，道：“不，我不會讓她進拜入主峰。”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都說了，隻是覺得她還算不錯。至于為什麼，因為就像阿雪方才說的，你也是代理山主擁有和我一樣的權力地位。若阿雪不喜歡她，自然沒必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叫阿雪心煩。”陸光年神色溫和地驅散那面水鏡，将滿臉詫異的冬雪裝入眼瞳深處。

即便是他，在一起長大的師妹和隻是覺得不錯的弟子之間也會偏心的。弟子再出色，他能做的也隻是不吝待她，而不是為了她去委屈自己同樣出色的師妹。

他們是一樣的，同是昆侖二宗的弟子，也同是代理山主，共同分享這席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