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他循了借口多住了兩日,隻說與父親投緣,要讨論字畫。可我知道,他夜夜笨拙地翻過牆,在窗前傾訴他的驚豔愛慕,講述他走南闖北,第一次溺在了一個人的眼裡。
我何曾聽過這樣的情話。
乳母要趕他,被我攔下了。我雖不出聲回應,心中卻是歡喜——這是命定的姻緣,我曉得的。
直到最後一夜,他把家傳的玉佩挂在窗前,祈求等他一個月,等他回了家就來提親。我開窗摘了玉佩,面對着他局促訝然的申請,笑得羞澀期冀:“我等你。”
那玉佩我視若珍寶,每日都偷偷藏在懷裡,隻在無人處拿出來,貼在面上,微熱的溫潤仿佛他的眼神,令我不禁微笑。
夏日的傍晚雲淡風輕,白日的悶熱消減了不少,乳母陪着我在湖邊乘涼,有一搭沒一搭地閃着蒲扇,驅趕前赴後繼的蚊蟲。我想着之後的生活,心下一片溫柔。
“……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姐姐做媒人。桃花園裡鋪行嫁,梅花園裡結成親……”
忽然間,沙啞的歌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帶着無處訴說的哀怨悔意。我驚奇地左顧右盼,卻怎麼也找不到歌聲的源頭。
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人引着,我不由自主地起身向湖邊走去。在歌聲中,我緩緩拿出了視若珍寶的玉佩,一向無憂無慮的心中,竟是從未有過的凄惶無助。
仿佛經曆了漫長歲月,逃無可逃的絕望。
乳母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已經舉起了手,将玉佩狠狠地丢入湖中。小小的水花濺起,漣漪一圈圈蕩開,像是層層疊疊的心事,再也無法數清。湖邊栖着的鹭鳥驚得飛起,在腳下投下模糊的光影。
湖中心,紅繩緩緩沉入黑暗,直到消失不見。
我閉了閉眼睛,不知道腦海中剛剛閃過的短短一生,究竟是真是幻。我幾乎不受控制地扔了玉佩,像是扔掉那個回憶中陌生扭曲的自己。
可我隐隐知道,必須要這麼做。
天邊的流雲绮麗輝煌,宛如少女旖旎的夢境。我望着晚霞,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捂住了臉,卻沾滿了滾燙淚水。
那麼但願此生,你我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