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句麗耽擱月餘,拓跋夜等人終于啟程回榆城。
丸都城中,山上王得報,叛賊姚程禮穿胸而過的緻命之劍乃從身後刺入,絕非自盡而亡。而姚啟确是用自己的佩劍引頸而亡,至此可以判定刺殺姚程禮的為在場的第三人。
而那第三人,據說是姚啟從王宮帶出的護衛,那護衛在那日之後便消失無蹤。
山上王當下變貌失色:“鮮卑人狡詐無比,日後必定敬而遠之。”
***
二月的北方天寒地凍,拓跋夜等人向西行進數日,日光明媚時賀雅和钰兒棄車騎馬,與拓跋夜兄弟相伴左右,談笑風生。
宇文新月從馬車中掀簾向外探頭,瞧着四人親密無間嬉笑玩鬧的場景,不禁想起當年和哥哥兩人逗趣的日子。
有時,兩個人已足夠熱鬧。
夜深人靜時,賀雅和钰兒便找來拓跋兄弟一起躺在草原上賞星望月,談天說地。新月孤身一人遙遙望去,頓時覺得自己的出現那麼多餘。
他們青梅竹馬,情趣相投,何其相配。
而自己則好似和諧曲樂中一處刺耳雜音,格格不入。令人無法忍受,深惡痛絕。
奈何深陷其中,進退兩難。
每每黃昏駐紮生火之後,賀雅都要貼心的為拓跋辰熱一壺清酒。拓跋辰毫不客氣,擺在晚席上調侃道:“啧啧,大哥可是沒有口福了,宇文部的姑娘恐怕沒這手藝。”
宇文新月置若罔聞,心道,這是什麼手藝,隻是有心無心罷了。
钰兒聽了這話卻很不舒服:“夜哥哥怎麼了,夜哥哥不好酒,他若喜歡,钰兒也可為之溫酒。”
拓跋夜輕笑着,眉宇間一枚憂思忽閃而過。
他歡喜钰兒為着他說話,他憂愁钰兒還是舍不下他。
哪怕他千裡求親,她亦千裡尋他而來。
而他與宇文新月是非在一起不可,哪怕傷了钰兒的心,哪怕傷了小辰的心。他必須娶了新月,斷了小辰的念想。隻有這樣,才救得了小辰,才不至他于萬劫不複之地。
拓跋夜難得目光溫柔攬宇文新月入懷:“哪怕你不會溫酒,哪怕你容顔衰老,我拓跋夜此生非你不娶,恩愛不棄。”
宇文新月疑惑目光投向拓跋夜,卻被他堅定的眼色吓得跳出他的懷抱,難掩驚慌:“我……我頭暈,出去透透氣。”
席中钰兒早已清淚兩行,涓涓流淌,哭訴道:“夜哥哥,我如此為你,你難道從不為钰兒想想?”
拓跋夜歎息道:“我給你的,不能再多了。”
钰兒淚不可抑,她明白了,可她不能死心。
正是因為她明白,拓跋夜并未愛上新月,他能娶一個不愛的人,為何娶不得她呢。所以她何嘗能甘心?
她不會。
她想,還有時間,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
她想着想着,又哭又笑的離開了。
賀雅卻不明白钰兒心思,她擔憂着照看钰兒去了。
帳内隻剩拓跋兄弟二人。
拓跋辰一拳打在食案上,恨恨道:“不論這次在高句麗經曆了什麼,别忘了與我的約定,在分出勝負之前,不許對她不規矩。”
“不規矩是指什麼?是指像剛才那樣對她說情話,還是說抱着她,又或是親吻,還是……”
“都不行!”
“這着實難倒為兄了。我這抱她呀,都好多次了,現在都習慣了,順手了,一不小心就将她當媳婦使了……”
狠話未說盡,拓跋夜被迎面而來的拳頭從席子上打倒在地,那是拓跋辰第一次認真的對他動手。
“若是想激怒我,你做到了。可我告訴你,可汗之位你是得不到了。宇文新月,我勢在必得。”
拓跋辰從未料得拓跋夜的心思。拓跋夜此舉不為激怒他,隻是想看看他對宇文新月傾心幾許。
當拓跋辰一拳将他撂倒在地,拓跋夜才明白:千算萬算,算不到你的心,算得到你無心天下,卻算不到你終究還是認真了。
拓跋辰灌了一口酒,嚴肅道:“我再說一次,公平競争,得新月者得天下。”
拓跋夜在地上狼狽的呆坐許久,直到拓跋辰揚長而去,他依舊不敢相信,這一次,他竟要為一個人,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你可知,赢了我,你便輸了你自己。
月華初上,夜風瑟瑟。
宇文新月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拓跋夜灼灼目光,鑿鑿言辭。明明不愛她,偏偏誓言說的那麼真。令她産生某種可怕的直覺,到底為了什麼,不顧钰兒的一片癡情,非她不娶?
和這樣冷酷絕情而陰險叵測的人同塌而眠,交頸而卧,思緒及此,宇文新月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钰兒姐姐,你别哭了,外面風大,我們回去吧。”賀雅跟着淚水潸然的钰兒夜行許久,待覺得钰兒心情有所恢複方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