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水龍頭還在滴水,何陽抹着頭發走出浴室,狼尾濕漉漉地貼在後頸,露出那道紋着鈴铛的舊疤。他摸索着去拿口罩,指尖觸到的布料卻是濕的——不知何時被淋了水,像塊冰冷的抹布糊在臉上。
“何川老師!”林小滿的炸毛聲突然從樓道傳來,橘貓尾巴掃過他剛挂上的黑貓毛巾。何陽轉身想躲,狼尾卻被門框勾住,下一秒,濕口罩就被陳墨眼疾手快地扯了下來,露出的右臉在晨光中,右眼尾那顆紅痣像滴凝固的血珠。
“陽陽!”宋凜的聲音從樓梯拐角傳來,銀漸層貓瞳在看見那顆痣時驟然收縮。何陽的心髒猛地一縮,濕狼尾掃過牆面,留下道水痕。他想起十二歲那年出水痘,宋凜用棉簽沾着藥水,在他眼角哼着跑調的歌,說“陽陽的小草莓痣最可愛”。
“我靠!”何陽猛地捂臉,狼尾因慌亂而卷錯了方向。林小滿的尖叫震得樓道發顫:“是真的!痣的位置都一樣!還有後頸的疤!”陳墨的相機咔嚓作響,鏡頭裡他耳尖泛紅的樣子,和十年前偷戴宋凜鈴铛時被抓包的表情,重疊成同一個别扭的小貓。
宋凜走上前,指尖懸在他右眼尾上方,像要拂去那顆痣上的晨露。何陽猛地偏頭,狼尾掃過他的手腕,碰到了那枚熟悉的鈴铛。金屬碰撞的輕響裡,他想起十年前分别時,宋凜塞給他的草莓糖,糖紙在雨裡泛着水光,和此刻口罩上的水珠一樣涼。
“别碰我。”他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卻掩不住顫抖。出租屋的門被風吹開,露出他淩亂的卧室——床頭櫃上放着鐵盒,裡面的鈴铛正對着門口,像在等待主人的觸碰。宋凜的視線掠過鐵盒,又落回他泛紅的眼眶,銀漸層貓耳因心疼而微微後抿。
“陽陽,”他的聲音比晨霧更柔,“咳嗽好點了嗎?”何陽的指尖掐進掌心,想起今早咳在紙巾上的血,被他慌亂地塞進了垃圾桶。林小滿突然沖上來抱住他,橘貓尾巴卷住他的狼尾:“何陽!你個混蛋!讓我們好找!”
何陽的身體瞬間僵硬,狼尾在林小滿懷裡繃成直線。他聞到她發間的鈴蘭香,和宋凜常用的洗發水一個味道。陳墨把相機塞給宋凜,屏幕裡是他十二歲的照片,躲在宋凜身後,右眼尾沾着泥點,像極了此刻這顆紅痣。
“松開。”他推了推林小滿,狼尾掃過她手腕的鈴铛手鍊。宋凜趁機握住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繭——那是電子廠流水線留下的痕迹。何陽猛地抽手,退到門邊,濕狼尾掃過門框上的貓眼,露出裡面貼着的、十年前的絨毛中學明信片。
“别裝了何陽!”林小滿抹着眼淚,“你抽屜裡的草莓糖紙,跟學神攢的一模一樣!”宋凜看着他身後的鐵盒,盒蓋縫隙裡露出截絨毛繩,和自己腕間的那截,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圓環。他上前一步,鈴铛輕響在樓道裡回蕩,像首遲到十年的童謠。
何陽的後背抵着冰冷的門闆,狼尾下的下颌線繃得像弓弦。他看見宋凜眼裡的疼惜,和十年前在孤兒院門口,少年遞給他熱牛奶時的眼神一模一樣。右心口的鈴铛突然發燙,提醒着他那枚藏了十年的舊物,和眼前人腕間從未摘下的羁絆。
“滾。”他低聲說,聲音裡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宋凜的腳步頓住,銀漸層貓瞳裡映着他濕潤的眼角。林小滿還想再說,被陳墨輕輕拉住,北極狐少年指了指何陽顫抖的指尖——那裡正無意識地摸着胸口,隔着衣服,似乎在安撫某樣重要的東西。
樓道的風穿過窗縫,吹得何陽濕狼尾微微晃動。他看着宋凜腕間的鈴铛,又看看自己掌心的繭,突然覺得十年的僞裝像層薄冰,被眼前人的目光輕易融化。右眼角的痣突突直跳,像極了十二歲那年,宋凜第一次摸他頭發時,他緊張得發抖的尾巴尖。
“陽陽,”宋凜的指尖終于落下,輕輕擦過他右眼尾的痣,“回家吧。”何陽的身體猛地一顫,積攢了十年的眼淚終于決堤,順着那顆紅痣滑落,滴在宋凜的手背上,像顆遲到十年的草莓糖,甜得發苦。狼尾在他身後無力地垂下,掃過地上的濕口罩,仿佛在宣告,這場長達十年的躲藏遊戲,終于到了落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