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風鈴在午後響起時,何陽正調整着狼尾假發的角度。門口站着兩個抱着婚紗的女生,其中一個突然尖叫:“何川老師!你跟我哥高中同學宋凜長得好像!”狼尾下的下颌線猛地繃緊,他擡眼,右眼尾的痣在柔光箱下泛着紅——那是宋凜曾說像草莓的地方。
“拍照。”他扯了扯口罩,鏡頭蓋砸在相機上發出刺耳的響。女生們叽叽喳喳攤開婚紗設計圖,領口處繡着的鈴蘭花讓他指尖發顫。助理遞來反光闆時,小聲說:“何川老師,樓下……”話沒說完就被推開,狼尾掃過背景布上的星空圖案,和宋凜送他的第一本錯題本封面一模一樣。
“何川老師,”高個女生突然湊近,“我哥說你很像他等了十年的人……”何陽的相機突然失焦,取景框裡的鈴蘭花變成模糊的光斑。他想起電子廠流水線上,偷偷藏在工牌後的、宋凜十二歲的照片,少年蹲在孤兒院門口,手裡的熱牛奶還冒着熱氣。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時,鈴蘭花束的甜香湧了進來。宋凜站在門口,銀漸層貓耳在陽光下泛着柔光,腕間鈴铛晃出的輕響,和他藏在胸口的那枚撞出相同頻率。何陽的鏡頭猛地轉向他,狼尾發梢掃過快門鍵,咔嚓聲裡,女生們的驚呼聲被他壓在口罩下。
“宋凜,”他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冷得像梅雨季的牆皮,“有完沒完。”相機帶在胸前晃出憤怒的弧度,虎口處褪色的黑貓紋身被擠壓得變形,底下鈴铛輪廓像道未愈的傷。宋凜往前走了半步,鈴蘭花束上的水珠滴在地闆上,彙成細流指向何陽的腳邊。
“陽陽,”銀漸層少年的聲音比十年前更沉,卻依舊帶着讓他心悸的溫柔,“别鬧了。”何陽的相機突然落地,狼尾掃過鏡頭蓋,上面刻着的“凜”字被摔出裂痕。他想起十二歲那年,宋凜把鋼筆刻字的刀遞給他,說“陽陽刻的才好看”,此刻那把刀還藏在他鐵盒深處,刀刃上凝着未幹的回憶。
“滾出去。”他彎腰撿相機,狼尾垂下來遮住泛紅的眼眶。女生們吓得往後退,林小滿的炸毛聲從宋凜身後傳來:“學神!何陽喊你名字了!”陳墨的相機對準何陽發抖的指尖,那裡正摸到鏡頭上的鈴铛挂飾——和宋凜腕間那枚,是孤兒院門口老爺爺賣的同款。
宋凜把鈴蘭花放在布景台上,花瓣擦過何陽的狼尾。“你咳血了。”他看着地上的相機包,拉鍊處露出半片帶血的紙巾。何陽猛地起身,狼尾掃翻了反光闆,鏡面碎光裡,他看見自己右眼尾的痣在顫抖,和宋凜眼裡的疼惜重疊成十年前的模樣。
“我的事,關你屁事。”他抓起相機,鏡頭對準宋凜的胸口——那裡隔着襯衫,應該也藏着枚鈴铛。十年前分别時,他把自己的鈴铛塞進宋凜掌心,說“哥,聽見鈴铛就想起我”,此刻對方腕間的舊物,應該早就被新的裝飾取代了吧。
“陽陽,”宋凜的指尖觸到他狼尾發梢,“藥在牛奶盒裡。”何陽的身體瞬間僵硬,想起今早便利店門口的熱牛奶,盒底用鉛筆寫着“枇杷膏在第二層”。右心口的鈴铛突然發燙,提醒着他那枚藏了十年的舊物,和宋凜掌心可能仍留着的、當年被他掐出的月牙痕。
工作室的門被助理輕輕帶上,隔絕了女生們的竊竊私語。何陽背對着宋凜,狼尾在燈光下泛着幽藍,像極了他畫稿上被塗黑的銀漸層貓。“拍完照就滾。”他按下快門,閃光燈亮起的瞬間,看見宋凜腕間的鈴铛在瞳孔裡晃出光斑,和十二歲那年,少年為他擋住雨時,傘骨上的水珠一樣亮。
“好。”宋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十年未散的縱容。何陽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響,轉身時看見銀漸層少年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貼身戴着的鈴铛——正是他十年前塞進去的那枚,絨毛繩被體溫焐得發亮,鈴铛背面刻着的“陽陽”二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卻依舊清晰。
“你……”何陽的相機再次落地,狼尾發梢掃過自己胸口,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枚鈴铛的灼熱。宋凜上前一步,鈴铛與他的碰撞出清脆的響,像極了十年前在絨毛中學的操場,他第一次抱他時,兩人腕間鈴铛合奏的旋律。
“我在。”銀漸層少年的指尖終于觸到他的狼尾,像十年前那樣輕輕揉了揉,“陽陽,回家吧。”何陽的視線模糊起來,口罩被水汽洇得透濕,他看見宋凜眼裡映着自己的影子,狼尾下的右眼尾,那顆紅痣正在往下墜,像滴終于忍不住的淚。
而此刻的工作室門口,林小滿舉着手機錄視頻,橘貓尾巴激動地卷住陳墨的胳膊:“快看!學神摸到何陽尾巴了!”陳墨的相機對準相擁的身影,鏡頭裡宋凜的鈴铛正貼着何陽的,在午後陽光中晃出溫暖的光,仿佛十年的雨幕終于散去,露出了藏在雲層後的、屬于他們的鈴铛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