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是墨點,其實也許是沒開的梅花呢?有時候事情不一定像咱們看到的那麼糟糕,說不定就是更好的轉機的開始呢?”
這次他沒有再作答。
雲靖海把剩下的字寫完,還吹了吹,待字徹底晾幹後舉起來邀功似的遞到紀淮卿面前給他看,照例問了句喜不喜歡,也照例沒得到答複,不過紀淮卿接過了,她就默認他是喜歡的了,高興地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才又說起别的事來:“除夕夜宮裡必然是要辦家宴的,不過你要真不想去的話,我們就在王府裡擺上一席也是一樣的,反正年年都是聽皇上那一通唠叨,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歌舞也沒什麼新意,早看膩了。”
紀淮卿心裡還在惦記着他家鄉的習俗,除夕也要給逝者上供,對她的話聽得心不在焉,并沒什麼表示,隻淡淡應了聲好。雲靖海把這解讀為對自己的肯定,已經開始在心裡籌劃該給他穿什麼,叫他壓豔群芳給自己長臉去了。他們男兒家的最好在這種時候明争暗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家王妃頂着這張臉蛋穿什麼都能蓋過去他們的風頭!
他心裡揣着事,總希冀着自己到了女帝跟前,才更好知道關于邵珏的事,有權力才能有知情的資格,而女帝就是權力的中心,是最高權力的掌控者。甚至是能否繼續為邵珏尋一個正義,主持公道,全看女帝心裡如何打算。因此再怎麼沒心力,他也要強打起精神跟着雲靖海出入内宮,他隻有這個機會才能得見女帝。或許紀淮卿心裡是有一種隐秘的期待,期待女帝在看到他時能想到他枉死的先妻主。
很快就到了除夕,因為要給女帝和皇後獻賀禮,二人一早便進了宮。女帝的私庫奇珍異寶無數,不少好東西還是從她這兒得的,自然不好在這上面下功夫,心意才是最要緊的。雲靖海給帝後的是自己親筆寫的一副對子:“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被雲靖容笑罵說多大人了還這麼不正經,紀淮卿礙于身份不便,隻送了皇後自己做的荷包,打的絡子也是一雙同心結。雲靖容比收禮物的沈翊還高興,連連誇贊他手巧,他母父教得好。
雖然在這阖家團圓的時候想到過世的雙親多少會有些失落,但畢竟過去了多年,已經适應了許多,又是稱贊他的母父,總歸讓人還是高興的。
好像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母父相關的事,從前是怕他年紀小不懂事,惹他傷心,避而不談,後來大家眼裡的他就是某家的夫,一說起來都是他的婆母如何妻主如何,誰還在乎他是哪家的兒子。其實即便是有心說上兩句,京城中的人士也确實對他這外嫁來的商賈家出身的夫郎知之甚少,無從開口。突然被女帝提及,他聽着忍不住有些鼻酸。他太想母父了。
正說話時突然跑進來個半大的小孩,和女帝一樣的白發藍眼,一眼看過去就跟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大小兩個娃娃似的,不等沈翊訓斥,他便先叫了人:“姨母、姨父!”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出,但真被這麼叫了,紀淮卿覺得好像還是有些不适應,勉強笑了笑,拿出另一條繡着小兔子圖案的帕子,這是雲靖海交待了特意給雲瑾做的。
小孩子喜新厭舊,得了新帕子愛不釋手,一口一個謝謝小姨父,他很喜歡,還罕見地有些羞澀忸怩地絞着帕子,眼神都不好意思直視紀淮卿,小聲說着小姨父長得也漂亮,跟他繡的小兔子一樣好看。把浸淫在悲傷情緒裡,很久都沒能真心實意太高興一回的紀淮卿都哄得有了笑模樣了。
雲靖容對這個長得最像她的孩子一向是寵愛有加,她其實是個有些恪守禮教的,看不得别人衣冠不整的樣子,即使是皇女皇子也總少不了一番訓斥。但對上雲瑾她就格外的寬容慈愛,招呼他過去給他理了理有些亂了的鬓發,語氣無不寵溺地嗔道:“難怪你父後總說你是皮猴呢,又去哪瘋玩了?頭發都亂了,等家宴的時候哥哥打扮漂漂亮亮的,就數你最不可愛,還好意思跑到小姨父跟前來晃,好叫小姨父笑話你是不是?去,還不快回去梳妝。”
雲瑾一聽自己不好看了立馬急了,又匆匆忙忙行了個快到差點叫人看不明白的禮,不過想着今日是除夕了,又有妹妹妹夫在,沈翊便沒訓斥雲瑾沒規沒矩的,任他溜回自己寝宮去了。
紀淮卿看着這母慈子孝的一幕,又難免觸景傷情,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尚且在母父跟前承歡膝下的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