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從他手中奪過鐵鍬,把他的腦袋砸了個稀巴爛。
霎那間,那些負面的,可怕的黑色思緒撲向了那個孩子,他的心中隻剩下仇恨和暴戾,卻也有着難以言喻的暢快,等他回過神來,受害者幾乎被他剁成了肉泥。
工友們抓住了兇手,将他扭送去了監獄。
法官判處他絞刑。
行刑的頭天晚上,獄卒帶來的卻不是斷頭飯,而是他的生父,那個貴族的家主。
“……就這樣,他終于找回了家族傳承的魔血,真是可喜可賀啊。”
卡西恩嘴角牽起殘忍的弧度,以這樣的一句話,作為故事的結尾。
艾莉森聽得如墜冰窖,忍不住問道:
“那個孩子……是你?”
卡西恩點了點頭,繼續道:“六年前,為了防止布萊克家魔血斷絕,我被布萊克公爵從死牢裡接了回去,但此時卡洛已經被定為布萊克家的繼承人,我這樣的私生子突然出現,隻能被處處針對。”
“‘心靈狩獵’,公爵說,這是布萊克家族傳承的魔法,可以在瞬間放大敵人的負面情緒,操控他們的精神,甚至引爆。”
心靈系魔法。
艾莉森在課堂上學過,這是在已知魔法體系中,僅次于皇族能力的最可怕,也是最危險的力量,是布萊克家族能夠跻身阿爾特蒂亞頂尖貴族的王牌。
但她也記得,老師曾經提過:
這一系魔法通常會對施術者的精神造成極大的負擔。
卡西恩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說:
“沒錯,使用這種力量,我自己會遭受反噬,被施術者的負面情緒會有一部分轉移到我身上。”
“你問我為什麼那天要殺那個間諜?”
他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奮力扔向遠方,像是要将那些黑暗的過往也一起抛諸腦後。
“我沒有辦法控制——那時候,我沒得選。”
卡西恩向前一步,望向艾莉森湛藍的眼睛,誠懇地說:
“我知道,你還沒有完全信任我,但是艾莉森,我想要請求你,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可以嗎?”
卡西恩甚少露出這樣的表情,金綠色的眼裡有着難得的認真,沒有往日那種吊兒郎當的笑意,像是摘下了他慣常的假面,幾乎不像是艾莉森認識的那個桀骜少年。
見她仍有些猶豫,卡西恩似乎下了某種決心,補充道:
“實戰演練我擊敗了卡洛,為此,他急需向布萊克公爵證明自己的能力,以免繼承人之位不保。前些時候,公爵交給了他一項秘密任務,我想,大概率便是和那個女間諜有關——卡洛回來的時候,被人砍斷了手臂。”
艾莉森“啊”的一聲,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她知道卡洛定是出了什麼狀況,布萊克公爵才會讓原本隻是私生子的卡西恩,出現在蘭卡羅德家的慈善舞會上,但此刻聽他親口說出,還是難免驚訝。
如此,之前種種不合理之處便都串聯在了一起。
“埃德蒙殿下查出布萊克公爵和諾森德爾有勾連,但老狐狸不是好對付的人,這才希望能與我聯手,掌控布萊克家的罪證。”卡西恩歎了口氣,似是有些抱歉地說:“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瞞你的——更多的查下去也沒有意義,至少,殿下想要的,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艾莉森沉默不語,好像在消化剛才那一整段沉重的故事,就在卡西恩以為她已經被說服,想要往回走的時候,她卻說了一句話:
“不對。”
“卡西恩,你沒有說實話。”
卡西恩金綠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布萊克家族的内幕,父親也許會感興趣,但于我,沒有任何意義。”
艾莉森站在原地,山風吹起她的頭發,讓她美麗的臉孔多出了一分凜然。
“你漏掉了關鍵的一點——布萊克公爵,究竟要和諾森德爾交換什麼?他究竟在失蹤案裡涉入多深?”
卡西恩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知道,自己瞞不了她——艾莉森太過聰明,不會輕易被這樣一個悲慘的故事蒙蔽。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他在她面前,好像突然失去了能言善辯的力量,連卡西恩自己,都覺得這句話蒼白而無力。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換做是你,卡西恩,你能夠袖手旁觀嗎?”
艾莉森直視着他的眼睛,如同要将他看穿一般,冷聲道:
“交給你可以,那你又能保證,會還那些死去的人一個公道嗎?”
他們之間隔着一小段路,五步,不,隻要三步,他們就能并肩而立,他就能像往常一樣,輕松地撩撥她幾句,或者講幾個從弗蘭克那裡聽來的爛笑話,又或者,他可以像一個優雅的貴公子那樣,牽起她的手,告訴她小心腳下。
但卡西恩的耐心卻突然被眼前的少女磨滅了。
他不想再演下去了。
“公道?恕我直言,蘭卡羅德小姐,生來就過着優渥生活的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講公道?”
艾莉森啞然——
是啊,她有什麼資格呢?
她可以說,前世的自己也經曆過苦日子;也可以說,她想要為平民區的大家盡一份力量——
但死去的人沒有辦法再活過來。
卡西恩經曆的那些慘痛遭遇,她也無法感同身受。
盡管如此,盡管如此——
無視那些塵埃中的哭聲,她做不到。
“我會如實告知埃德蒙殿下。這件事,我不會輕易放過。”艾莉森的聲音裡,有着不可動搖的決心。
“太遺憾了。”卡西恩的聲音驟然變冷,“大小姐,你本可以活下來——”
下一刻,寒光出鞘。